第27章 孤獨的王朝(1 / 2)

吾王的新娘 山梔子 7901 字 6個月前

“王,您不在的這幾日,有大批的人來搜山,看他們訓練有素,應該都是鄭家派來的。”

容鏡一進金殿裡,便將這幾日發生的事都悉數稟告給魏昭靈,“依照王您的意思,死在山上那三個人的屍體臣具已處理妥當,他們不會發現的。”

彼時魏昭靈方才沐浴過,一頭鴉青的長發還浸著濕潤的水澤,他隻穿著一身朱砂紅的單袍,裡頭露出來一層白色的裡衣衣襟,大約是水溫足熱,所以令他那張原本蒼白的麵龐竟也熏染出幾分薄紅顏色。

為了保持清醒,他勉強吃了顆李綏真遞來的丸藥,太陽穴刺痛發緊,他隻用指腹略微揉了揉,聽著容鏡的聲音,他麵上卻看不出多少神情。

“既不是八戶族的人,便不必打草驚蛇。”

他終於開口,聲音緩慢,有些漫不經心,“盯緊永望鎮上的韓家,先找出其他六戶守陵人所在的方位,鄭家的賬,之後再算。”

“是。”容鏡垂首,低聲應道。

待容鏡退出金殿,李綏真抬首看一眼坐在書案後的魏昭靈,便忍不住勸道:“王,您還是早些休息吧。”

他說完才像是想起來那長幔後的床榻上還睡著一個姑娘,她起先是暈厥的,後來就純粹是睡得很沉,呼吸聲也越發綿長。

蒹綠替她上了藥,現下根本沒有要醒來的趨勢。

“王,不若,臣命蒹綠和春萍將姑娘待至偏殿去……”李綏真又小心翼翼地開口。

“不必了。”

魏昭靈喝了口熱茶,眉宇間才有一瞬舒展。

李綏真隻得低頭稱是。

“隻是,臣鬥膽一問,王與楚姑娘究竟是遇上什麼事了?怎麼又是弄得這一身傷?”

殿內寂寂無聲,他到底還是沒有忍住開口。

桌案上擺著棋盤,魏昭靈用兩指撚起一枚白子落於棋盤之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坐。”

李綏真隨即領會,便再躬身行禮,隨後在魏昭靈的對麵坐了下來,捏起棋笥中的黑子輕扣在棋盤上。

殿內安靜得隻剩下他們二人手中棋子輕扣玉盤的聲音,李綏真正捏著黑子要落時,卻又忽然聽見了魏昭靈平緩的嗓音:“孤曾記得母親提過,她有一個雙生妹妹,與她同出舊桃源,卻意外離散。”

“孤此前從未見過母親的這個妹妹,更不知她究竟在何處,是死了,又或是活著。”

李綏真花白的胡子微顫,他捏著黑子落於棋盤,卻忽然聽得坐在他對麵的王輕笑了一聲,隻是他並未將手伸向棋笥,李綏真卻見他捏著一枚東西扣在了棋盤之上。

其音清晰,驀地令李綏真胸口裡的那顆心臟也隨之一窒。

那是一枚白玉雕琢出的魘生花,花瓣間又有金色痕跡由內蔓延出來,宛如金粉浸潤過一般,自有一種神秘的美感。

這世間,唯有從舊桃源出來的那對雙生花,才有這絕無僅有的兩枚玉。

“李綏真,你可從未告訴過孤,這公輸盈便是孤的姨母。”

他說這話時,聲音聽起來仍舊是冷靜平淡的,卻偏偏讓李綏真腦門兒上有了一層冷汗,他忙伏跪在地,垂首道,“王恕罪!”

公輸盈是這個“王朝複生”計劃最大的謀劃者,她是玉屏山的山主,一個將一生都要獻給巫神的巫陽女。

“孤此前一直想不明白,她究竟為何願窮畢生之力與你二人合謀,光複夜闌。”

殿中柔光照在魏昭靈那張麵龐上,他看起來並沒有多少情緒外露,即便是質問,他也仍舊是散漫慵懶的,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夜闌不是她的家國,她沒道理那麼做。”

曆任玉屏山主都會得到之前諸代山主的傳承,不但是高絕的巫術,還能擁有更為神秘莫測的力量。

可公輸盈她究竟為什麼要費儘心思地將他藏在這仙澤山的地宮裡,精心策劃這一場千年後的複生?

“王,並非是臣不願告訴您,而是當年盈夫人曾囑咐過臣,此事若能隱瞞,便不必對王提及她曾經的身份……”

李綏真說著,用衣袖抹了一把腦門兒上的冷汗。

昔年天下人皆知夜闌王魏昭靈的母親顧霰出自阿璧異族,而身為顧霰的雙生妹妹,公輸盈本應也姓顧。

然而在當時的亂世之中,顧氏姐妹於戰火動亂之中離散,李綏真並不知道當年的顧盈究竟是因何而成了後來的公輸盈。

巫陽曆任山主皆姓公輸,而一旦成為山主,就必須要接受其血腥變態的傳承,這便導致那個韶華正好的女子在一夕之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即便盈夫人得到了玉屏山主的傳承,但隻憑她,又或是巫陽後人所有的力量,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令王生魂複歸的,更不提那百萬兵卒化俑……”李綏真再不敢藏著那些事,此刻也都儘數說與魏昭靈聽了,“當年宣國與其他三國是用了邪術才使王您的魂靈被強行剝離軀體,也是他們用了邪術,才使得我夜闌百萬兵馬險些被活埋殆儘……盈夫人曾說過,他們依靠這種不正當的手段強行扭轉了天下大勢,天道必是會有所懲戒的。”

“她是受天道指引的人,借助的也該是上蒼之勢,她曾說過,她是為了保住您,也為的是順應天命,”

李綏真抬首,悄悄望了一眼魏昭靈,“臣以為,宣國當年遷都榕城,一定要守在仙澤山附近,想來應該是在怕些什麼,鄭家也許是知道了什麼……王,我夜闌與他們宣國,即便是遲了千年,看來也終究無可避免要翻一番這累世的舊賬。”

以邪祟之法改換天地,終歸不由天道所容。

宣國還沒來得及發展壯大,就被困於這孤清之境,周圍沒有鄰國,沒有更廣闊的天地,這裡就好像是被束縛的孤島,而宣國就成了這孤島之間,失落的王國。

即便原本身為諸侯國,鄭家卻在此摒棄侯國身份,自立為帝國,但他們到底也是見不得光的。

春夏秋冬有四季,但在這裡,隻有無窮無儘的冬日。

這注定是被白雪覆蓋的國度,是永遠封閉在這片土地上的孤獨的王朝。

“至於有關盈夫人再多的事,臣也是不知情的,她當年並未對我多提。”李綏真再說起公輸盈,便又伏低身子,恭敬道。

話音落畢,李綏真靜待了片刻,殿內始終是安靜無聲的,弄得他心裡直打鼓,忍不住抿了抿乾澀的嘴唇。

直到他聽到棋笥裡棋子碰撞的清脆聲響,隨之而來的就是那位君王平淡的嗓音,“坐。”

李綏真瞬間舒了口氣,忙應聲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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