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撥亂誰心弦(1 / 2)

吾王的新娘 山梔子 12369 字 6個月前

魏昭靈回到金殿, 沐浴過後便歇下了。

蒹綠送上來的湯藥放至涼透,連那種苦澀的味道都在熱度流失間漸漸消散。

案上的金爐裡燃著安神香,煙霧縷縷繚繞而出, 映襯著殿梁上濃墨重彩的顏色更顯些許生動, 如同飄忽的層雲一般,而那畫裡的人物,鳥獸下一秒便要活過來似的。

忽的,躺在床榻上那一抹衣袖殷紅的身影卻忽然攥緊了身側的那柄長劍,他脖頸間的青筋微顯,突如其來的疼痛如同細密的長針一般不斷撞擊紮刺著他的五臟六腑, 令他的臉色刹那變得更為蒼白, 額角也有了細密的汗珠。

他睜開一雙眼睛, 伸手扯開衣襟,果然看到自己的鎖骨旁邊有了淡金色的裂紋, 而幽藍的流光形如鎖鏈一般穿透他的骨骼, 一如那夜一般,將他的軀體鎖住。

殷紅的鮮血滲出,落在他朱砂紅的衣衫上, 染出更深的顏色。

守在殿外的春萍和江永聽到了殿內的響動,便迅速推開了沉重的殿門,快步走進了內殿裡。

春萍看到原本躺在床榻上的魏昭靈此刻已經倒在了地毯上,周身還有幽藍的光芒不斷在閃爍, 她大驚失色, “王!”

“王!您這是怎麼了?”江永立即同春萍將魏昭靈再度扶到床榻上, 然後他便又對春萍道:“春萍姑姑, 快去尋李大人來!”

春萍點頭, 匆匆忙忙地跑出殿外去了。

與此同時, 殿內金光乍現,光幕裡走出一個人來,正是渾身濕透的楚沅。

“楚姑娘?”江永出聲喚道。

魏昭靈聞聲,勉強抬眼,正好看見那個身上、發梢都還在滴水的姑娘。

“魏昭靈,你這是怎麼了?”

楚沅才走到自家巷子口,就感覺到鳳鐲有點發燙,她擔心他出事,就趕緊過來了。

可此刻的魏昭靈並沒有力氣理會她。

不到片刻,李綏真和容鏡便都趕了過來,他們連外袍都來不及穿,隻聽說王出事,便立即跑來了。

“是石龍神像!”李綏真一見魏昭靈身上幽藍的鎖鏈,便知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不由有些焦急,“王,您為何不讓臣將那石龍神像的鎖鏈全都更換了?如今他們八戶族的人更不知消停,可苦了王您的身體……”

除了錢永興探查石龍神像的那一次,

還有前些日子那鐘雪曦登上鐘家家主之位,八戶族共約子時祭月神,以將鐘家的血脈傳承轉移到鐘雪曦的身上的那時候,魏昭靈也不可避免地收到了石龍神像的製約。

八戶族的巫術曆經千年,相互的牽連已如軒轅柏的根須一樣深,而他們對於魏昭靈軀體的束縛尤甚,更非一朝一夕便能解除。

魏昭靈止不住地猛烈咳嗽了好一陣,又吐了血。

在所有人都分外慌亂的時候,他卻慢慢地用指節蹭去了唇角的血跡,才開口,“若全都更換了,八戶族和鄭家,都會起疑。”

說罷,他又掀了掀眼簾,輕瞥容鏡,“你去查一查,這次八戶族又是哪家有了新的家主。”

“是。”

容鏡當即頷首。

待容鏡他們都走出殿外,魏昭靈輕靠著床柱緩了半刻,才看向楚沅,“你做什麼壞事去了?”

“我去把簡老頭的床給劈了,”

楚沅也沒有要瞞著他,“要是他下次再過分一點,我就讓他像他的床一樣,斷成兩截。”

魏昭靈聞聲,不由輕笑兩聲,卻又牽動了他身上的傷口,更引得他又是一陣咳嗽。

楚沅連忙去輕輕地拍他的後背,他的衣料很薄,她冰涼到沒有多少溫度的手隔著衣料就觸摸到他的後背,她又縮了一下指節,像是怕自己的手指冰到他。

魏昭靈也的確因為她的觸碰而僵了一下,但身體的疼痛卻令他沒有辦法再騰出心神去多說些什麼。

後來,她把他扶著躺下來,靠在軟枕上。

而她就趴在他的床沿,望著他說,“你睡吧,魏昭靈。”

她渾身還濕著,像隻在水塘裡滾過的貓,頭發卻顯得更卷曲了些,明明在他眼中,她才是可憐又狼狽的那一個,但她卻好像渾然未知,仍然在為著剛剛從李綏真口中聽來的那些話而不免心生波瀾。

她從一開始遇見他,他就好像現在這樣蒼白又脆弱。

這人世更迭,可是鄭家和八戶族對他的傷害,卻已經形成了一種血腥的,扭曲的,千年傳承。

“我今晚不睡了,我也跟著容將軍去看看,那個什麼新的家主害得你疼成這樣,我也得把他揍成傻子才解氣。”反正明天放假,她也不怕耽誤上學。

她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可是這殿內溶溶的明珠華光照在那邊木案上的玻璃魚缸裡,魏昭靈看見了那條鱗片泛光的金魚。

他泛白的唇微動,卻什麼都還來不及說,便見她已經站起來轉過身,匆匆往殿外去了。

她的背影在紗幔後朦朧又渺小。

可魏昭靈怔怔地看著紗幔被風拂動的弧度,那纖薄的邊角好似羽毛一般被風吹著拂過他的心口。

極輕,極淺。

但當夜楚沅跟隨容鏡下山也沒能查出什麼,她十分疲累地回了家,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倒頭就睡。

但翌日,容鏡卻又從山下匆匆帶了份報紙回來。

捱過一夜的疼痛,魏昭靈眼下是一片倦怠的淺青色,他咳嗽幾聲,坐在書案後喝了口熱茶,才強打起精神,垂眼去看被容鏡擺到他麵前來的那份報紙。

“五年前711搶劫殺人嫌犯被無罪釋放”的標題十分醒目。

“王,應該就是他了。”容鏡指著那則新聞旁邊的那張照片道。

照片上的男人右側臉頰上有一道很醒目的疤痕,魏昭靈的手指在膝上輕扣了扣,便輕啟薄唇,“通知劉瑜,去霍安縣。”

容鏡垂首,“是。”

——

錢永興的小兒子錢家勇回到霍安縣了。

五六年前他搶劫致人死亡的事情鬨得滿城風雨,縱然他是八戶族的人,但當時社會輿論重壓之下,皇室還是下了批捕公文。

他逃亡了這麼些年,卻忽然大搖大擺地回來了,當天清晨擺豆腐腦攤的一個老頭在街上認出了他,想也不想地就打了電話報了警。

警察來得很快,把堂而皇之地回了錢家祖宅的錢家勇給抓了個正著,當天的網絡新聞下,有很多人都在說這真是大快人心。

但沒過兩天,錢家勇卻被放出來了。

當地的警局出了公示,大致內容是說當初那樁搶劫殺人案證明錢家勇是凶手的證據不足,而沒過半個月,警方就抓到了“真正的嫌疑人”。

錢家勇還是回到霍安縣了,還是光明正大地回來的。

“振哥,我還說給你打電話呢,倒是你先給我打了,也隻有你還惦記我了,什麼時候過霍安來,咱們有日子沒聚了,現在我也成了錢家的家主,你得給個麵子吧?”身形高瘦的男人坐在青磚巷子裡的爛木巷子上,用肩膀和右耳夾著手機,手上拿著一個打火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打出火焰,又緊接著扣滅。

他的一側臉頰上有一道略長的傷痕,五官長得很擁擠,那雙眼睛並不大,笑起來就成了眯縫眼,卻仍然透著些狡猾精明。

“那行,振哥你先忙,等你哪天來霍安了,知會一聲兒,兄弟我酒都給你備好了。”男人聽到手機那端的聲音,笑了聲,把打火機塞進褲兜裡,掛了電話。

這青磚巷子裡,除了他,還有一個被五花大綁的老頭。

這會兒天還沒亮,冷霧稍濃,那老頭旁邊是一個改造過的木製攤位,他嘴裡被塞著一團布條,根本沒有辦法說話,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那天是你給警察打的電話吧?”男人終於有功夫搭理他,他甚至還慢悠悠地走到他那攤位麵前,戴好手套,自己動手弄了碗豆腐腦。

男人吃了幾勺豆腐腦,就將碗擱下,然後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來,他看見那老頭在看見他拔出刀鞘裡的刀刃時露出驚恐的神情,一時笑得更加惡劣,“老頭,多管閒事是會惹禍的。”

說著,他毫不猶豫地把匕首刺進那老頭的胸口,聽見他嗚咽不清的微弱叫聲,男人又笑了幾聲,拔出匕首,又刺幾刀。

老頭已經沒了聲息,男人才拔出匕首,然後趁著這暗沉沉的天色將老頭的屍體扛到了這巷子後頭一片幾年沒複工的樓盤工地裡埋了。

擺豆腐腦攤的老頭失蹤四五天了,霍安縣人心惶惶,很多人都知道當初最先認出錢家勇,並報了警的就是那個老頭,而他現在神秘失蹤,這很難不讓人把這件事和錢家勇聯係在一起。

可是警方查來查去,卻也沒查出什麼跟錢家勇有關的證據。

“錢家勇,你已經成了錢家的家主,身為八戶族的人,你應該明白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這樣屢次三番地給我們找麻煩,是不是太放肆了點?”鄭靈信這兩天已經收到了太多來自民間的投訴信件,已經不堪社會輿論所擾,這些天她也為此忙得焦頭爛額。

“鄭秘書,我聽說不但是我那爹,應家和鐘家都出事了?”錢家勇根本不在乎她語氣裡那點警告的意味,灌了口酒,還有點唯恐天下不亂,“我錢家落魄,我那大哥又死得早,我們鐘家就隻剩下我這麼一個獨苗了,要沒了我,八戶族要再培養一戶新的守陵人,恐怕得費些功夫吧?”

他一副洋洋得意的作態,也不管對麵的鄭靈信到底是多尊貴的鄭家人,“行了,還是那句話,你們如果多個我些好處,我自然會少惹些事。”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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