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物是人非(1 / 2)

() 9月10號,大學開學第二周。薛業淩晨5點自然醒,下床溜達一圈。

10歲師從國家隊三級跳退役教練羅季同、14歲恩師推薦差一步選入省隊、15歲考入體育試點校轉攻中距離跑,18歲之前他的生活幾乎被學習和體育占滿,淩晨5點是每天起床準備早訓的時間。

12年體育生的生物鐘百毒不侵。

再夢遊似的躺回去。短短幾個月,物是人非。

明明是最熱的季節薛業隻感到陰冷,把自己扔進被褥裡卷好,從頭裹到腳。屋裡能變賣的家具全部賣掉,隻有一張床、一個大衣櫃、客廳的沙發。家破人亡。

父親醉駕,母親坐副駕駛,高速衝出三環輔路,4死7傷。不包括司機和車內人員。

7月份重大交通事故,屍檢報告出來父母血液酒精含量均為超標,全責全賠。

整整一個暑假薛業如同一具行屍走肉,除了跑醫院、跑法院、找律師,腦袋裡隻有一個問題。這倆人有這麼能喝麼?

遺物歸還,薛業登錄父親的微信找約酒局的那幾個。打電話過去,關機或暫時無法接通。

已經被拉黑了。

7月初開庭,薛業同意遇難者家屬及傷者索要全部金額,包括後續治療費用和財產損失,很大一筆數字,他選擇公證一次性賠付。4條生命,1個極大可能癱瘓,8個家庭的幸福破滅。還不算上他自己。

當天他在律師陪同下出庭,休庭期間想和死者家屬說一聲抱歉,直接被圍毆成重傷。是他自己沒還手。

4條命,爸爸、媽媽和5歲女兒、8個月大的兒子無一生還。比起錢,家屬更想他以命抵命吧。

他從7月初足足躺到8月底,有爸媽生前的朋友照顧。住院期間他隻讓一個高三認識的同學探過病,錯過了軍訓和開學。醫生建議留院觀察,半年以上理療,薛業執意要走,落魄地逃離了醫院。

除了姥姥這一套簡陋民房,銀行卡隻剩不到幾萬塊。薛業算了算錢,還要讀4年大學還要吃飯。

電話鈴聲響起時薛業剛有困意,晃過一眼窗簾掀起的光,天早亮了。身為國寶級教練羅季同最愛的關門弟子,薛業6歲後再沒賴過床,可現在隻想隨便找個地方趴著。鈴聲沒有要斷的意思,非逼著他接不可。

他懶得動,趴著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還是狠狠抻疼了被打傷的腰椎。

疼起來的時候,1米84的身高恨不得縮成18.4厘米。

腰椎3、4、5節受傷,身為一名習慣早起訓練的體育生,薛業已經廢了。

“嗯?”他疼得抽氣,翻到床邊撈地上的煙,最便宜的軟紅梅。體特生涯他一根煙一滴酒都沒碰過,現在熟練地磕起煙盒,咬出一支點上。白色的煙吐出來,濃鬱圍繞著他的臉。

“薛業你丫還睡呐?”

聲音不熟,薛業習慣性去按掛斷。

“你他媽睡神吧!醒醒嘿,醒醒!”

還是沒印象。薛業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回想這人是誰。嗜睡症狀半個月前開始出現,連帶腰傷,順便逃避現實。

“你不愛存彆人手機號對吧?”

“哦。”薛業叼住煙嘴爬了起來,隨手撿起床尾打翻的煙灰缸放在身邊,豎起唯一一個枕頭當靠墊。寬且薄的肩膀有了弧度,鎖骨坑深深凹陷,意簡言賅,惜字如金。

“胖成?”

“你他媽脾氣是真的臭。”成超拎著一段麻辣鴨鎖骨嘬牙,滿嘴的油膩,“過了一個周末,連哥們兒什麼樣都忘了吧。”

薛業捏著煙磕掉煙灰,長卻不卷翹的睫毛壓著一雙灰撲撲的睡眼。他錯過軍訓,宿舍另外4個男生已經抱了團,自己又孤僻,和誰也說不來。這時候另一個沒參加軍訓的室友給他遞了一根煙,就是成超。

1米6的身高,200斤的體重,活成了一灘行走的肉。擱從前,薛業跟他廢話的次數不會超過1次。彆說電話,多聊幾句就想把這逼捶飛。

但現在不一樣,彆人喜提大學新生活,薛業開始打算生計。他略略緩一緩,醒到七八分翻身下床,撕了兩張止痛膏藥去廁所貼,同時回憶這人的長相。

“爸爸!你又睡著了吧!”成超扔掉一節鴨骨頭,短粗的手指不斷點擊另一台手機的屏幕,給一個女主播打賞。

“沒,有話說。”薛業乾咳幾聲開了免提,對好鏡子找位置。田徑運動員的身材,規整的肌肉很薄,後腰三節格格不入的腰椎微凸。

回憶起來這逼的長相了。

操,沒這麼磕磣的兒子。

“一會兒來學校再細談吧,估計你的事能成。雖然兄弟我在公司裡股份不多,能幫你一把就幫你一把。”成超擦手,扔掉濕紙巾。

手機裡正和打賞大佬比心的女主播,是他和兩個兄弟合夥經營的直播平台近期在推的新人。公司剛起步,簽不起名主播隻能從新人裡挖。給薛業遞煙,其實是在打他那張臉的主意。

那張臉非常能打。

而且成超看得出來,薛業手頭很緊張,他缺錢。唯一難搞的是脾氣太臭,給煙不接,說話刻薄,拒人千裡之外,永遠睡不醒。

但這些缺點在那張能打的臉麵前都不是問題,美人睡著了也是美人,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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