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終歸上海(28)(1 / 2)

一兩天過後,周辰溥按照約定,前來丁寓接黎覺予。

周家不缺小轎車,特彆是周辰溥回國的時候,還用輪船從美國運回幾輛。

抵達霞飛路的時候,正是傍晚,人們熙熙攘攘的時候,司機詢問是否需要他下去接人。

“不用了。”周辰溥遙望屋子內人影憧憧,決定還是自己下去。

丁寓裡,彩妝沙龍的房間站滿黎覺予招來的新彩妝師,大多數是女性,竟然還有男性?她們分擔黎覺予的工作,隻在拿不準的步驟上才詢問她。

有客人問:“黎小姐不親自化妝嗎?”

她便溫和又強勢地笑道:“老板向來不會自己動手的。”

周辰溥走進廳堂的時候,正好碰到有氣性大的貴婦在抱怨:“我們過來彩妝沙龍消費,就是想要黎小姐服務呀,這些小嘍囉哪懂什麼時尚?”

他正準備上前撫慰,就聽到黎覺予說:“太太說笑,這些彩妝師都是我從各地聘招而來,經驗豐富學識淵博,甚至還有舞台明星專屬造型師,倒是我才是這間沙龍的小嘍囉。”

聽到這話,還在發脾氣的太太身形不自然一頓,反問:“真的?”

“你就算不信我,也得相信角落那位安托瓦內特閣下…”

“天啊!真的是他!”

被指出林恩方位後,太太立刻甩開黎覺予,笑著朝角落走去。

她一轉身,周辰溥立刻認出這位太太是誰——她住法租界,丈夫是華夏工作的法國人,也難怪會對林恩有那麼大的反應。

至於要黎覺予服務的要求?早在交際中煙消雲散了。

周辰溥苦笑一聲,心想可真好運。

他原本以為,這隻是安托瓦內特和法租界太太們的插曲。

卻沒想到,接下來的十分鐘裡,黎覺予居然一直用同一個理由,應對不同的人——麵對公共租界日本人的時候,就搬出物部將司的名字;麵對文娛工作者,就搬出畢維斯…

有一次碰到彙豐銀行副經理妻子,黎覺予還理直氣壯地搬出周辰溥來,哪怕他不在現場。

這也太耍小聰明了吧。

可能周辰溥自己都沒有發現,現在的他唇角微勾,竟不同於往日溫和假麵般的儒雅笑容,反而有點像是循規蹈矩運行大半輩子的無感情機器,在某一天內裡被噴入香檳。

黎覺予轉身,看到不知站多久的周辰溥。

她也絲毫不為自己剛剛的謊言感到羞愧,神情愉悅地走上前:“來了怎麼不說?”

“見你在忙。”

“也沒什麼好忙的,走吧。”

黎覺予順勢將身上金色綢布圍裙摘下來,又將纏繞在圍裙的頭發拉開。順滑柔軟的長發在金色夕陽灑落處散發熠熠光芒,襯得麵前人像是會發光一樣。

周辰溥就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著、直到被突然插入中間的人擋住視線才作罷。

會阻攔視線對視的人,自然是感情外放、最不管不顧的林恩。

他雙手抱胸冷冷看著人,就像老母雞在保護自己的小雞仔那樣,惹人發笑。

林恩出現後沒多久,物部將司、畢維斯也走過來了,紛紛禮貌點頭表示致意。

覺得此情此景有些好笑的周辰溥意外發現:這些男人的眼瞼底下,仿佛塗著一層青黛,漂浮著感情的憂愁。

難不成是因為黎覺予和他出去看歌劇,他們擔心鬱結到一晚沒睡吧?

正如周辰溥想象的那樣,林恩立刻就發起抗議:“可以帶我去嗎?我可以開車!”

周辰溥“笑”道:“我有司機。”

“…”林恩不願意放棄,用手肘撞物部將司讓他說話,還用唇形說:裝病!裝病!對方卻隻是看他一眼,佯裝不知——物部將司向來知道怎麼避免做黎覺予不開心的事,這三人中估計隻有林恩,在黎覺予那擁有生氣的特免權。

放好圍裙回來的黎覺予,看到四人站成一圈的模樣,忍不住感歎說:“你們關係真好。”

四個男人:“…”

*

這是黎覺予和周辰溥第二次來卡爾登影戲院了,一如既往到處都是人,仿佛年末大甩賣。當他們走進戲院的時候,開場的新編還沒開始,厚實的幕布密不透風地緊鎖著,誘惑觀眾席上的各位,幻想稍後的舞台風光。

“覺得這裡怎麼樣?”周辰溥問她。

“真好,我很久沒有看歌劇了。”

黎覺予說這話是發自真心的。她拒絕其他三位男人陪同,就是為了讓自己獨自呆一會,好讓自由從不安中解脫出來,沒有比看歌劇更好的選擇了。

再加上隔壁的周辰溥和她沒有瓜葛,相處起來輕鬆。

忽然,黎覺予眼尖看到入口偏後台的地方,在售賣西瓜糖。其實就是將西瓜熬成糖漿後,纏繞在手掌大小的西瓜形狀軟糖上,是上海比較孩子氣的普通吃食,專賣給來看電影的家庭,讓孩子們可以邊看電影,邊像啃西瓜一樣捧著吃。

她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便好奇多看兩眼。

幾乎是黎覺予將視線飄過去的同時,周辰溥就注意到她的目光,漫不經心地說:“我想吃點西瓜糖,你想來一點嗎?”

黎覺予瞪大雙眼回望過去——三十歲的周行長去買西瓜糖嗎?

這個畫麵怎麼那麼詭異?

然而這位三十歲的紳士並沒有覺得舉動有什麼奇怪,反而在確認黎覺予沒有給否認後,毅然站起身來,當著在場所有小姐先生的麵,朝西瓜糖方向快步走去。

已經有前排觀眾,相互間附耳低語了。

不用細想,黎覺予都知道她們在說什麼,大抵是“周行長是變態”之類的話。

想到這,為了不讓自己也被當成奇怪的人,黎覺予趕緊朝周辰溥,也就是後台入口方向追過去…兩人一齊變態總比一個人丟人要好。

販賣軟糖的老頭,此時正倚靠在滾熱的製糖機器邊休息,肩上搭著一塊擦汗的皺汗巾。因為今天上演的歌劇,所以沒什麼客人光臨,他就把汗巾搭在眼睛上閉目休息。

直到耳邊似乎傳來禮貌呼喚,他從如夢喚醒那樣,將毛巾抓下來。

“你們要西瓜糖,要做多大的?”

又等好一會,賣糖老頭的視野才恢複清晰,見到麵前站著一男一女,漂亮得不像話。

其中年紀稍大的男士說:“孩子大概五點零四尺高。”

漂亮女士倒是沒講話,隻是聽到五點零四尺的時候,嬌怒地笑著拍一下前麵人的背部,似乎對方說了什麼很有趣的東西。

老頭沒看懂,隻能乾巴巴笑:“這

孩子長挺高哈。”

然後他就低頭專心做糖了。

西瓜糖有半個手掌那麼大,光是融糖、定型、纏糖絲的步驟就很費時間,好在麵前兩位看歌劇吃軟糖的奇怪客人脾氣挺好,不僅沒有催促,偶爾等得無聊了,就朝周邊隨意看看,大概這就是大家貴族的修養吧!

黃糖融化後,連空氣都變得甜蜜粘稠,讓黎覺予不舍地回到座位上。

看膩了老頭攪糖罐,她就站在後台門口朝後台望去,借此找到過去唱歌劇的快樂回憶。忽然,黎覺予懶散的視線忽然變得銳利。

她在後台看到了兩位熟人。

不對,應該說是原主的熟人。

從早上開始,黎昭就感覺自己眼皮不住跳動,像是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她的母親,黃小姐也是迷信的,早飯時候看到她左眼亂跳,就各種大呼小叫,惹人心煩。

“今天是歌劇會,我不可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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