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老大爺的話讓薛青後背一涼。
“讓你們送東西的人沒告訴你們嗎?”老大爺渾濁的眼中是疑惑,“這間屋子的主人……”
“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啊。”
去世了?
薛青愣住了,他抓住信的手指一緊。
這間屋子的主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也就是說,陳大伯口中的老友早已不在世,那為何聽陳大伯當時的語氣中明明是相熟的故人,卻連對方過世了都不知道,還在十多年後寄去一封信呢?
不過也有可能是陳大伯上了年紀,記錯了地址。
想到這,薛青前麵緊張提起的心有放下了一點。
待他回去,再去問問陳大伯。
一旁老大爺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神神叨叨地說道:“外鄉人,趕緊回鄉吧,彆在此處多待。”
還沒等薛青再細問,老大爺擺了擺手,回頭自顧自地走了。
他前麵說的最後一句話飄散在風中。
“這城中,最近可不太平啊……”
城中不太平。
薛青正要上前再問幾句,老大爺的步履加快,一下就消失在視野中。
“這幻境的時間,是在幾十年前。”
法海出聲。
確實瞧著建築與服飾有些不一樣,之前薛青還以為是地區不同所導致的習慣不同,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幻境的時間就被設置在了幾十年前。
幻境是由創造者的執念或目的而構造,以所有法力維係。
而要想破此幻境,就要找清創作者的執念或目的。
雖然此時他們現在連這個幻境的創作者都不知道,不過為什麼創作者要將幻境的時間滯留在幾十年前呢?
薛青將手中沒能送出去的書信妥帖收好,前麵他們找路找了許久,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雖然陳大伯的地址似乎寫錯了,但是陳大伯說今晚會有夜市這一點倒是沒說錯。
道路兩旁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擺起了攤,燈火一點一點地亮起來。
來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不知何時,他們就一同就陷入了熱鬨的一團。
頭頂的啾啾被氣氛感染,蹲在薛青的腦袋上響亮地“啾”了兩聲。
夜市居然這麼早就開始了。
這幾十年前的夜市,與之前薛青在錢塘所見的有人相差不多。
掛在路旁各式各樣的花燈就像夜裡盛放的亮著光的花樹,喧囂的人聲響在耳邊,他們好像一下被拉入到了煙火人間。
兩人沿著路慢慢地走著,在人群穿梭之中,薛青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法海。
這個和尚始終安靜著,像個沉默但十分令人有安全感的雕像。
真是不可思議。
薛青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他想。
沒有想到,上一次的燈火夜市,他被法海壓在巷子中,在男人的掌下壓著顫抖,恐懼著自己會被眼前的人殺死。
而現在,這個曾經與他劍拔弩張的和尚,竟在此時與他成為了相依為命的存在。
還連那種親密的事情都做過。
世事難料,不過如是。
“和尚。”薛青開口。
“那日的燈火夜市,你認出我是妖了嗎?”
他問。
現在想來那時的自己,單純,衝動,莽撞,還十分的自以為是。
限於穿越人的身份之中,明明自己的修為也就那麼一點,卻總妄想著改變什麼。
薛青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腳步放慢,看著法海,等著法海的一個答案。
不過問完之後他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
畢竟當時他和法海素不相識,法海又是這個性子,若是認出他是妖,怎麼可能心軟?
“我看不出。”法海回答。
看不出什麼?是看不出他是否是妖嗎?
在薛青疑惑地看向法海時,法海又出聲了。
“你的身上有我的因果。”
“是我欠你的?”
畢竟在那之前法海就已經救他一次,因此他身上有法海的因果也不奇怪。
“不。”法海的回答出乎薛青的意料。
那雙鳳眸看過來,是乾淨清澈的坦誠。
“是我欠你的因果。”
身負佛骨,深得佛緣。
故偶能窺破因果機緣。
那日昏暗巷口,巷外是滿街的燦爛明輝。
在他掌下是顫抖著的昳麗容顏。
那一雙明亮的杏眸明明害怕極了,卻還強裝鎮定地看著他。
此人的身上有妖氣,有他的法力印記,還有……
還有他所看不清的不儘因果。
他們曾經在哪見過?
但是因果雜陳,他看不清。
或許那日明鏡高台,他跪坐佛前誦經三千。
滿殿神佛注視著他的悔誡。
似乎還在閉關的住持就在他的身邊,痛訓著他,質問著他。
為何一縱再縱,為何一錯再錯?
滿殿神佛無言。
非心不問佛,問佛不非心。
心即是佛,佛即是心。【注1】
他詢問自己的心。
而心說,一切儘是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