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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
“和我回去。”
敖烈守在結界外。
他知道他的弟弟在裡麵。
可是回應他的依舊是死一般的沉寂。
黑鴉說道:“小主子肯定一時不能接受,待他想通,一定會回龍宮找王和王後的。”
小主子一直是聽話的孩子,到最後,還是會回到他們身邊。
不過凡人性命,不用在意。
結界外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而屋裡頭一直坐著的少年在沉靜了許久後動了動嘴唇。
“他們都說你死了。”
“我不信。”
這次他即將化龍,是龍族最為虛弱的時候。
而男人也需於高堂廟閣之上辭行。
所以他留在了小屋,待到塵埃落定,他們便可隱居山林。
他們說過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凡人生命短暫又如何?
“每一世我都會找到你。”
“每一世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沒有什麼能將我們分離。
猶記初見,江南煙雨朦朧,撐傘的公子容貌氣度無雙。
第一次溜出龍宮的小龍躲在草叢中偷看。
妖也喜歡好看的人嘛。
他這樣想。
江南的細雨綿軟,落在身上涼涼的很舒服。
小龍扭了扭身子,然而一眨眼,前麵的好看公子不見了。
還沒等他轉頭,一把傘就撐在了他的頭上。
麵前是俯腰低頭的公子,一雙鳳眸溫柔清淺。
“怎麼在這淋雨,小蛇?”
小龍還未完全化龍,看起來細細小小的一條,頭上有著兩個不明顯的小包。
是他還沒長出來的龍角。
“我才不是小蛇。”
他將腦袋湊到了公子的掌中,幸福的又扭了扭身子。
少年靜坐了一會,他從袖中拿出碎了的玉。
他的手止不住顫抖,又像是魂不守舍。
碎玉從他手中掉了幾塊到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我會等你回來。”
薛青看著少年對著那張寫著“萬事勝意”的紙臨摹了一遍又一遍。
寫到硯台中的墨都乾了,寫到屋內的宣紙都要用完。
仿佛隻要寫了這四個字,便真的能“萬事如意”一樣。
直到最後手肘酸痛,實在提不起筆了,他才停下。
將自己埋在了充滿墨香味的宣紙中。
他在宣紙上留下了越來越深的水跡。
“彆哭。”
薛青意識到了什麼,他在少年的身邊說道。
“彆哭呀,妖是不能哭的。”
可是少年像是睡著了,埋在宣紙中一動不動。
隻有成疊的宣紙上的顏色濕的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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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裡的生靈都知道屋子中住了一個奇怪的龍。
他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可是卻整天待在房間中不出來。
聽說還在等著什麼人。
終於有一天,有一隻好奇的小鳥隔著院外的結界問在床邊發呆的少年。
“龍哥哥,你在等誰呢?”
小鳥又喊了幾聲,這少年才有一點反應。
他像是剛注意到小鳥,暗淡的杏眸動了動,反應過來後朝小鳥打招呼。
“我在等我的愛人。”
少年眼眸溫柔,隻是破碎感在他身上揮之不去,反而越來越重。
“那為什麼你不去找他呢?”
小鳥不解。
而少年的杏眸不再去看這隻小鳥,隻是望向窗外一年更比一年高的竹林。
“我們約好了在這裡,我怕他回來找不到我。”
小鳥疑惑地歪了歪頭。
龍族的世界真是太複雜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少年,看著會如此傷心呢。
這次薛青在這裡待的時間格外久。
少年每日做的事就是對著窗外發呆,他也陪著他一起發著呆。
窗外的竹林青翠如初,隻是長的更加高大粗壯。
薛青看著少年就像朵花一點一點憔悴下去。
他也不記得到底過了多久,有時候他在春天陷入沉睡,醒來時窗外已經開始下起了雪。
薛青陷入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終於有一次,他醒來的時候。
是一個夏天的夜晚。
不知為何,他出現在了小院中。
很久未曾造訪的螢火蟲成群地飛舞著,就像把漫天的星光帶到這裡。
美不勝收。
可是薛青卻預感不妙,他往屋中走去。
屋中難得的在夜晚點了燈。
在溫暖橙色的燈光下,少年的身子看上去更單薄了,就像一張紙片。
“謝謝你陪著我。”
望著少年的背影,薛青聽到少年出聲。
“你看得到我……?”
薛青心下一跳,不敢置信。
可是少年卻沒有回答,繼續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不是不想等下去。”
“隻是我等的太久了。”
久到他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少年的聲音又輕又低,像是不敢驚擾飛蟲。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薛青正要說話,卻被一股力量直接彈出了小屋。
被驟然彈出的薛青趕緊穩住身子,試圖再次進入小屋。
但是還是被無形的力量攔下。
“你還好嗎?”
薛青在屋外喊道。
可是回應他的是屋內暗下來的燈光。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大,落下的清輝柔和,撒在這片竹林中。
在屋外焦急等待許久的薛青終於聽到了屋中傳來的聲音。
是一聲哭聲。
像是壓抑很久,含著說不儘的難過。
連薛青的心也一起沉下去。
“彆哭呀。”
薛青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說。
妖是不能哭的。
從眼眶中每流出的一滴淚都是自身精血,損耗修為。
對於妖來說,哭是最不值得的事情。
怎麼能就這麼流淚將自身好不容易修成的修為白白給散了呢?
可是屋中的少年哭的傷心,哭的薛青的心也要一起碎了。
少年是修為不低的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在悲傷的哭聲中,薛青想到少年前麵背對著他說的話。
“不是不想等下去。”
“隻是等的太久了。”
“我有些累了。”
屋中的哭聲從夜晚深深直到天光漸曉。
似乎要將這一千年的時光都哭儘。
在溫暖的陽光重新灑到這個竹屋之上,哭聲才漸漸停了下來。
從此世間,再無青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