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百姓們轟然叫好,歡呼聲鼓掌聲甚至於衝到了旁邊三條街,讓不少人都探頭探腦地問又怎麼了。姚珞後半句“端的是血流成河,四周百姓高呼其名,曹青天”沒在人聲中也不在意,隻是輕輕笑著看向了麵露苦澀的太史慈。
在心中讀了大約七秒,等到歡呼聲微弱下來,姚珞再度拍了拍手裡的醒木,聲音愈發清朗:“曹相一路為民,視民如子,是位好官。但這麼做也未免有些過頭,稍顯急躁。罪證雖然明顯,可這樣越界了些。”
“姚小先生,不然還得再等啊?等他們繼續這麼乾?”
“不,自然不是。隻是這章程擺在那兒,必然要按著章程來。就如許掌櫃,做糕點應該是先用粉和水揉麵,再捏成形狀烤了。總不能先把麵粉一股腦兒塞進去烤了,再加水吧?”
周圍的笑聲細微,卻也都很明白地聽了進去。姚珞在心裡輕輕點了點頭,笑容也收了起來,最後一拍桌子收尾:“不過大丈夫就當如此,拔劍斬儘不平事,唯有義字心中存。咱們濟南來了好老大,砍了那些貪官的頭,大家日後都可放心啦。”
周圍的笑語與歡呼隨著人流散去逐漸傳向整個濟南城,聽著姚珞說書的人哪怕是站在外麵的,也都是走進店裡留下一二錢財布帛。那位許掌櫃聽到姚珞誇自己更是喜得眉毛都看不見,硬是要送她歸家。
“這倒是不用,慈哥回來了,我安穩著呢。”
“誒,我倒是記得姚小先生向來喜歡我家糯米紅棗糕,這就給您提兩袋。”
“多謝多謝,正好這段時間嘴饞,麻煩許掌櫃了。”
聽著邊對話越來越遠,曹操依舊坐在那邊,看著對方離去的方向表情複雜。
這位姚小先生,除了在講他、講“故事”以外,還在講更加隱晦的東西。
“主公,那位姚小先生已經打聽清楚了。”
“嗯?”
“濟南有一隱士名為喬公,她便是那位喬公的徒弟,從兩年前開始在這裡‘說話’。喬公隻收了這一名弟子,另外那位太史慈是門生。去歲喬公走後,太史慈留下照顧這位姚小先生,四月時入了左中郎將賬下,打下潁川後就以門中師妹年幼為由請辭了。”
“知道她住哪兒麼?”
“打探出來了。”
“行,那元讓和我走一趟?彆人嘛,回府的回府,自己找事情做去。”
當今的濟南相笑眯眯地站了起來,看著外麵一位縮著脖子不敢抬頭的差衛笑得更是有些和藹:“放心,我並不會對姚小先生做什麼。正相反我還有求於他,多謝你告知了。”
“那個,相爺。”
“嗯?”
“姚小先生是個好人,他說書偶爾還順口說些典故給我們聽,真的是個好人。”
聽到餘縱憋到最後憋出了這麼一句話,曹操認真點了點頭,往前邁著的步伐卻沉重了不少。
拔劍斬儘不平事,唯有義字心中存。
這世上七言詩向來俗氣,可從她口中說出,卻連這些老弱婦孺都能聽懂。再說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當然有她的獨到之處。就算是個姑娘,又怎麼樣?這世上三言兩語定民心者,又有幾個?
此子無論性彆,非常人也。
一路從大街上穿行著來到一家庭院外,剛抬起手還沒來得及敲門曹操就看到院子的門被拉開。劍眉星目的青年手裡還挎著個菜籃,看到他時表情略有窘迫,不過還是抬手行了禮:“慈參見相爺。”
“太史慈?我今日來……”
“好了慈哥,不讓人進來?”
原先少年的聲線已經不見,那聲音從房中一路飄到門口,聽在耳朵裡卻並不覺得尖銳,反而因為有著少女的質感比之前更加明亮。依舊身著麻衣,發式卻已經梳成少女姿態的姚珞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很是認真地行了一個拜見禮。
“珞見過相爺,不知相爺可滿意?”
“果然,你是故意這麼說的。”
“彆嘛相爺,世間多人雲亦雲,失真的時候多著呢。我不過是說了相爺這段時間做的事情,彆的可一個字都沒說。”
慢慢給眼前這兩位斟了一杯茶,姚珞抬頭看著眼前的曹操,突然覺得曆史偶爾還真的說的挺對。
估計在外麵打仗又砍人,曬得有點黑,胡子可能疏於打理有些亂,看起來……挺醜的。
但是那雙眼睛卻很亮。
“珞,小石也。”
估計是因為姚珞那句開著玩笑的“彆嘛”也讓他多了點開玩笑的意思,曹操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些:“名字稍稍小了點兒。”
“沒辦法,這世道對比玉什麼的,還是石頭更容易活。”
“哦?可有人觀玉,無人求石,姚小先生可會覺得不滿?”
小姑娘眼睛裡的光一瞬間閃耀,又立刻被她隱下,仿佛剛才一切都隻是曹操的錯覺。
“相爺可知道一句話?”
“什麼?”
“這世上的確如此,有人觀玉,無人求石。隻可惜,玉折於亂世。”
她頓了頓,最後還是拿起了手裡的茶杯,把它放在了作為茶盤的楚河漢界上抬起了頭。
“石存於千秋。”
玉折於亂世,石存於千秋。
看著眼前終於露出些許鋒芒的小姑娘,曹操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來,對著她鄭重行了一禮。
這樣的人,就算隻有十一歲,就算是個小姑娘又如何?
能者為之,姚珞可以,那麼他就不會推辭。
就是最好她以後彆當著他麵吹他太過。
雖然他臉皮很厚,但還是有那麼點,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