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能說這些人帶著劉協回來是強逼著這位小皇帝跑路的,但姚珞知道小皇帝也就是現在看著好像挺相信曹操,等到之後曹操和他待久了,他叫更信任誰?
那當然是會更信任和他一起來洛陽的人。
他是皇帝,和他一起有過痛苦經曆的臣子沒關係,但是沒有和他一起經曆過那些摸打滾爬,最後仿佛是以救助者姿態出現的曹操呢?
現在的劉協會感激曹操,以後的劉協……
“會忌憚的吧。”
靠在窗邊撐著腦袋,姚珞和曹操還有一乾人都住在他們曾經的典軍校尉府裡。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曾經的典軍校尉府出乎意料沒有破損太過,匠人隻是單純修了下門再補了點牆,一乾兗州軍幫忙再打掃一通後稀奇地參觀了圈曹操舊宅,他們就能搬進去住了。
她的“清華園”甚至於連牌匾都沒掉,院子裡的梅樹也生機勃勃地生長著,甚至於還在枝頭開出了不少花苞。
“不僅僅是忌憚,肯定還會對他很防備,甚至於會開始猜測他來救他是不是為了要和李傕郭汜一樣。”
雖然她從來都喜歡用正麵印象去看人,但對於更高層所在的古代封建統治階級,姚珞卻從來不惜以最惡劣的猜測去揣摩他們的行動。為了防止這一點,她需要直接往這些容易影響到劉協的臣子臉上狠狠甩一個巴掌印。
把他們的目標變成她,之後再讓曹操去安撫。這樣一來蘿卜大棒都全了,這些老男人最看重的東西不再是曹操想怎麼做,而是變成“姚珞又想做些什麼違背祖宗意願的事情”。
“違背祖訓這事兒,我乾的可真是多了去了。”
淺淺地打了個哈欠,感覺到背上似乎多了一件披風時她淺淺地笑了起來:“我就是在這兒遇到阿音她們的。那會兒我每天披馬甲又是去社交又要給東家乾活,生了病夫人派她們來照顧我。”
“外麵的梅花呢?”
“新年搓麻將郭奉孝被我和慈哥聯手殺了個精光,又不肯去做體能訓練,我就讓他給我移一棵保活的梅樹過來。”
“那為什麼是梅樹?”
給姚珞遞過去自己剛才泡好的茶,陳宮在她旁邊坐下後將目光也轉向了那棵梅樹上,卻聽到姚珞帶著點調侃的聲音:“你不是應該最明白的嘛,每次都給我寄梅子還酸得很,狗子都來問我說你和我是不是有大仇。”
多年前的梅樹不僅沒有因為洛陽的戰火枯死,枝條反而顯得更加蒼勁有力。梅花花苞大大小小地在枝條上爆開,姚珞都可以想象等再過半個月初春時節自己窗口的美景。
“那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後來的梅子我都給你糖漬了。”
“是啊,畢竟後來都是我來監督你做梅乾的。”
姚珞側頭看向陳宮,眼睛輕輕地眨了一下,看上去很靈巧的模樣:“有說麼,什麼時候走?”
“大約一月後,等到河水化開就行。”
陳宮看著姚珞抱著杯子小口小口喝茶的模樣表情柔和許多,聲音裡帶上了點感歎:“許縣如今已經改名為許都,並且另遣工匠前往營造宮殿了。主公這一次……可真是占了個便宜。”
“這個我知道,公孫瓚那邊又被劉虞舊部鬨起來,袁本初準備去揍人了?”
聽到姚珞揶揄的聲音陳宮撇了撇嘴,反正袁紹和公孫瓚就打唄,兩邊遲早分出個勝負來。但是真的要分出勝負,怕也是袁紹力竭的時候。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袁紹倒是不用太擔心打完了他就沒了。
“現在還是先把洛陽城給好好修一修,等到差不多時候了再說。對了,現在今上應該還是得進學吧?有人去教他讀書麼?”
“有,兩邊都推舉荀文若去了。”
荀彧啊。
也是,荀家本來就是儒家世家,在孔家沒人的時候荀家肯定是最好的選擇。鄭玄本來是沒問題的,奈何他現在和蔡琰交好又有她這個學生,朝中那些老頑固們恨不得給鄭玄按頭讓他彆出聲。
如果不是因為鄭玄曾經做注不少而且又有很多弟子,教出她這個姚彆駕怕是都要被敲個“禍亂朝綱”的名頭。
“荀文若去教書,我希望他沒被當初的新兵作業弄出陰影來。”
“今上應該不至於是那個水平。隻不過,他當年來濟南那會兒我聽聞你和他還有奉孝誌才經常一道吃飯?”
陳宮這個問題聽得姚珞嘴角直抽,隻覺得眼前這個人真是瞎胡鬨:“他來濟南那會兒小綺都八歲了,你吃什麼飛醋。”
“今天晚上喝雞湯。”
“我錯了我錯了!”
看著陳宮的表情姚珞熟練抬手,但眉眼間也確實有些無奈:“那我和你說句大實話,你不能說出去的那種。”
“好。”
“其實,我討厭上早朝。”
“……”
是的,來到洛陽之後,姚珞就需要上早朝了。現在這大冬天的,上早朝——
簡直就是比噩夢更加噩夢的存在。
被鄭西大清早叫起來時姚珞滿臉猙獰,捏著火頭軍送過來的饅頭鹹菜坐上車直接塞了半個在嘴裡:“這個世上為什麼會有早朝這種東西!”
“咳咳,一般人還參加不了呢。”
“我又上不了小朝會,五天一大朝不可以麼!”
而且平常時間也就算了,早朝可是在卯時就要去到德陽殿前麵站著。卯時是什麼時候?
六點鐘。
比她當小學生都要起得早,這還能活麼??點卯點卯,早上六點鐘就要開始候著,然後再乾活到晚上六點回家,而且還是五天一休沐。感情996是自有我國情在此,傳統藝能啊?
“現在想想,濟南那會兒的日子才是神仙過的。”
蹭車的郭嘉同樣雙眼無神,發呆一樣瞪著牛車座位,整個人像是被電過,看上去靈魂都出竅了:“我真傻,我單知道來洛陽是個好事兒,卻不明白升官之後是得乾活的。當祭酒多好,兗州軍都乖乖的,也不鬨騰。結果我一轉身,他們怎麼就都不見了呢?哦,是我升職了啊。”
“……”
“……”
這孩子大約的確是因為睡眠不足,整個人都瘋了。
要是有朝一日曹操真的當皇帝了,她一定要和曹操說確保睡眠從我做起,早上五點鐘出門六點鐘在宮殿門口等開門談工作是不人道的!
在牛車裡東倒西歪,然而一下車個個都是表情嚴肅精神振奮,被冷風吹得就算再困也鐵定能夠精神。進入德陽殿按照批次站好,他們這些臣子等皇帝來時倒不行跪禮。
漢朝上朝都是坐著的,手裡還需要拿著笏板記上自己要說的事情。但是讓姚珞有些打顫的是雖然坐著感覺挺好,但在漢朝上朝要脫鞋。
跪坐還行,但久了以後冰涼的地麵寒氣嗖嗖的,透過坐墊差點沒把她凍得通心涼。現在上朝要給小皇帝報告的事情不太多,大部分也都是類似於“公孫瓚和袁紹又打起來啦”“袁術也和誰打起來啦”還有“朱皓因為傷勢過重,宰了笮融之後終於病死了,徐州要給誰”之類的問題。
不過最後那問題確實有點嚴肅,原因很簡單,朱家已經沒有成年男丁了。
朱皓的老爹是被李傕郭汜給氣死的,而朱皓的弟弟也被笮融殺了,全家除了幾個還沒成年的男丁以外就朱皓一個。徐州這地方已經三年走了兩個州牧,接下來的人選必須要慎重才行。
“徐州,州牧啊。”
劉協猶豫了一下,看著堂下站著的人突然看向孫策,眼睛也亮了起來:“我記得孫伯符的舅舅是曲陽太守對吧?”
“回皇上的話,正是。”
眾所周知,當年討伐董卓到最後隻有孫堅盯著董卓打,因此小皇帝對孫堅一直都很感激。再看他兒子長得又高又帥還很能乾的模樣,毫不猶豫就點到了孫策頭上:“那麼伯符,你來當徐州州牧吧。”
讓孫策去當徐州太守,那確實厲害了。
姚珞瞥了眼對麵那些人,看到他們要麼裝聾作啞要麼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也沒開口。孫策聽到這句話還愣了下,下意識去看了一眼姚珞又立刻收回,認認真真地對著小皇帝抱拳:“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啊?為,為什麼伯符不願意?”
“皇上,伯符並非不願。其一,伯符剛才加冠,如今授得州牧一職有些過於登天。其二,我來洛陽隻是為了皇上安全,而非為自己討官。”
孫策本來就長得好看,再加上他滿臉正氣聲音鏗鏘,讓不少人在心裡都暗暗點頭。姚珞依舊斂目坐在旁邊,在心裡默默數下第二個回合。
反正肯定是不可能直接點頭的啦,先小皇帝做出決定,孫策這裡推一推;然後第二個回合小皇帝再表示這件事情就是你了,非你莫屬,然後孫策這裡來個老頭再勸勸來個輔助。最後小皇帝點頭指個和他們一起來洛陽的人跟著孫策,孫策和對方同時點頭接下,皆大歡喜了不就是?
隻不過這個人……
聽著跟孫策一起去徐州的人叫“吳碩”時姚珞眯了眯眼睛,老神在在坐在那裡努力想要把麵前這塊地磚給捂熱一點。
這年頭她能不能去搞個暖寶寶啊?上朝脫鞋可真是太要命了。
折騰了一個上午好不容易把地磚焐熱,結果朝會卻是已經結束。帶著點戀戀不舍站起來走出去,剩下的人卻呆呆看著姚珞被侍女引著去了小房間,單獨換鞋還不用排隊甚至於還能坐下歇歇腳,差點沒當場化身檸檬精。
等姚珞從小房間走出來看到死死盯著她的同僚們,笑得那叫一個歡快。而排隊等換鞋的朝臣,也算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男女有彆”是件多麼讓人瞬間崩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