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
沉思片刻後袁紹也終於放鬆下來,笑容裡甚至於還讓姚珞看出幾分他曾經的英姿勃發:“不過我的話,就這樣吧。”
“東家並不想殺你,也不想你死。”
“但我不死,總會很麻煩。”
“你這不是有個小兒子給你背鍋麼。”
姚珞看著袁紹逐漸變得危險起來的表情嘿嘿笑了笑,卻也不再說什麼,隻是輕輕歎息:“雖然我也覺得你死了比活著更好,但是東家希望你活下來。”
“……為什麼?”
“人生一世,是很難再見故友的。”
她去見袁紹並不是送袁紹上路的,或者說正好相反,她更希望袁紹能夠活下來。
原因的話大概就是,姚珞覺得袁紹不怎麼適合當主公,但他挺適合當個打工人——隻可惜他內心有傲氣,不願意當打工人。
不管怎麼說,看袁紹能夠聚集人才卻不用,自己東一錘頭西一棒子地換人姚珞就覺得他完全能開個人才市場。再說袁紹本人才乾也不錯,實行的政策大多都是便民利民的想法,姚珞覺得果有人在旁邊敲定袁紹能乾什麼要去乾什麼,說不定反而比他自己當老板要好很多。
但袁紹現在不想乾了就想退休她也沒辦法,隻能扒拉扒拉他的手下和兒子……
以及兒媳婦。
不過這麼輪流去找用心有些過於明顯了,適當放下腳步也不錯。而且最關鍵的是,她有另外一個想見的人。
看著眼前的“辛府”,姚珞坐在上座看著表情似乎有些冷漠的辛毗,慢慢地端起了手邊的茶杯:“其實我此次前來,並非是為了您。”
“……”
看到眼前這位官員驚訝的模樣姚珞也不多說什麼,喝了口茶時感覺到裡麵什麼東西都沒有放輕輕笑了起來,隨即放下杯子看著這位想要投誠又在等自己開口的男人眼神掃過了他身後的屏風:“我來找的人,是陳樰。”
似乎聽到了屏風後的腳步聲,姚珞放下茶杯笑了起來:“畢竟還記得我這個又窮又摳的俗人,也知道我隻愛喝白開水泡茶葉的,整個鄴城大約也隻有你了。”
本來還覺得單純用清水泡茶會讓眼前這位曹操的謀主不滿,辛毗本來都做好她要發火的準備了,結果萬萬沒想到不僅沒有發火,居然還說要來找自己的妻子?
“我……”
“是不相信麼?”
“也不是不相信。”
陳樰表情複雜地從屏風後移出來,對著辛毗先行一禮,再用手中團扇擋著半張臉看向了姚珞。
她其實知道的,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知道,姚珞是那位“姚彆駕”,姚英存。她也收到過她的信,但是每一封都怕被人問到是不是和她串聯,因此都沒有回複。
本來陳樰覺得自己這樣肯定是讓姚珞覺得她不是朋友了,畢竟她給自己寄來的信大多都是很普通的日常,各種事情也都很小心,幾乎什麼都沒有寫。可她卻顧及到很多東西,一次都沒有回過她。在幾年前徹底斷掉通信來往之後陳樰鬆了口氣,卻又覺得有些想哭。
曾經的朋友終究還是被她的婉拒離散,以至於她懨懨良久,隻有女兒才讓她能夠打起精神。
她看著她一步步往上走著,上戰場,開學館;看著她成為鄭玄弟子,成為曹操謀主,成為治中太夫。她做著一切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時,也對著她有著一種不敢言說的期待。
期待她能夠走到哪裡,期待她會不會改變這個世代,期待她……能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也可以去看看外麵的大千世界。
“我之前和袁公說過,人生一世再難見故友,所幸人世諸事待我不薄,終究還是又見到了。”
陳樰看著眼前的人緩緩站起來,依舊是一襲青衣的身段,看上去和曾經沒有任何區彆。隻不過對比當年的她,現在的姚珞表情更加堅定鄭重,整個人也愈加有著讓人不容反駁的氣場,甚至於眉眼間自有威儀:“之前我也說過,會來查你夫君對你好不好的。”
“那可不用了。”
聽到最後這句話陳樰噗嗤一笑,對著姚珞伸手,和少女時期一樣拉著她去了內裡的院落:“佐治對我很好,珞姐姐要來見見我女兒麼?”
“等,等下,辛毗他字是什麼?”
“佐治啊。”
“……”
還好還好,至少是佐治而不是佐助或者佐為,不然的話她這個曾經的宅女估計撐不到現在,早就笑趴到地上去。
“有問題?”
“不不不,我隻是想起了一些高興的事情。”
輕咳一聲掩下麵上有些繃不住的笑,姚珞看著陳樰時也有些恍惚:“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
想到這個時間長度陳樰也格外感歎,看著院子裡茂盛的枝條輕輕地拽下一片葉子:“當年的我可崇拜你了。”
“為什麼?”
“現在也覺得你很厲害,大約是因為你活出了我從來沒想過的活法。”
陳樰眨了眨眼睛,同時又笑了起來:“我也一直都在想,如果說這輩子再能夠見你一麵的話,一定要告訴你那句我沒來得及說的話。”
“什麼?”
“我希望,珞姐姐能走得遠一點,最好能夠遠到天上去。”
聽到陳樰微笑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這句話姚珞悶笑著點了點頭,扭頭看著被侍女帶著走過來的小姑娘時眨了眨眼睛:“你女兒?”
“是啊,來,見過你珞姨。”
“見過姚彆駕。”
並沒有隨著自己母親的稱呼,小姑娘反而利落行了個揖禮,與其說是後輩見到長輩,還不如說是一個學子見到師長:“今日有習《熹平經注》,深有所感,不知彆駕可否為學生解惑?”
“哦豁,你女兒比你厲害。”
姚珞拍了拍陳樰,說完這句話是看著母女兩個幾乎是步調一致漲紅的臉笑出聲:“挺好挺好,我喜歡這樣有氣勢的小姑娘。說吧,想要我解什麼惑?”
“我想問‘禮’。”
“哎呀,《儀禮》這篇我學得最差了,不管是老師還是老爺子都說過,我這篇真的不太行。”
姚珞立刻伸手裝頭疼,看得陳樰咬牙:“英兒!”
“英兒?”
聽到這個名字姚珞挑了挑眉,隨即就看到陳樰也學自己抬手裝頭疼的模樣瞬間精神:“好你個陳樰,快說,你女兒叫什麼?”
“學生名為辛憲英。”
辛憲英,著名的三國時期才女,謀士。她有智有才,名姓也被寫入晉書。晉書裡寫了她的父親,卻沒有寫母親是誰。
姚珞已經很久沒有再回顧自己腦海中知道的曆史,但是在聽到她的名字的那瞬間目光柔和了許多,甚至於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鼻子有些酸澀。不過她很快抬起頭,看著她輕笑:“那麼,你要問什麼禮?”
“我想問,何為禮?若禮非禮,定禮者如何?”
若禮非禮。
聽到這句話是姚珞微微抬起手,看著眼前倔強的小姑娘笑得愈加燦爛:“若禮非禮,則改之。然禮為約束人所為,人日日守之,而不自知其非禮也。”
對於什麼跪禮、什麼牝雞司晨,姚珞也同樣受夠了。她看著辛憲英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點頭,聲音裡更是帶上了點愉快:“所以若你覺得這樣的禮節不對,那你需要說明他為何不對,自己去考慮如何去改,甚至於親手去改變它。而不是說,我覺得他不對,要改,卻又自己什麼都不想去做,甚至於不願意為了想要去修改的人呐喊,反去嘲笑他們是在做不理智的事情。”
“我明白了。”
“嗯……回頭給你送份我寫的《五德論》,你可以看看,然後再想想我的想法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希望以後我也能夠和你一起探討,共同進步。”
看著姚珞對著自己伸出的手辛憲英愣了愣,下意識先看了眼自己的母親,隨即再看向姚珞,試探性地往前伸出手。
姚珞才不管這些,抓著她的手輕輕地晃了晃,放下時看著小姑娘似乎有些眩暈的模樣有些慌張:“哎呀,憲英這是怎麼了?”
“嗬嗬。”
陳樰皮笑肉不笑地示意侍女上前扶著她,扭頭看向不解的好友時也多了點鬱悶。
自家閨女怎麼她能不清楚麼?
見到心心念念的姚珞,和她說話還與她握手,激動過頭,快暈過去了唄。
作者有話要說: 想看《五德論》的我貼在這裡,三百多字,文裡前麵有拆開用過好幾段,現在都在這裡啦。翻譯釋義就不寫了……應該挺好懂的【畢竟我也就這個水平,寫出來的肯定不會和古人一樣微言大義,大家看著玩兒就好w
《五德論》
姚珞
吾讀書時,多念禮義仁智信。然世間眾人,多有其一二不顧。與我所見小人無禮,獨惡一人;壯士不義,家人哀之;愚民無智,城中無序;若人不信,世上多無信而少許諾,人言多假,人人自危。為君不仁者多厄,士為己而不為心,多念利而不聞道,嗚呼,國有損也。
然其世艱難,窮儘目所無不及。不仁者多以君子自詡,旁人視之,無智者以其為君子之行,效仿者眾。無仁而失信,民愚而無禮。若不義者笑他人假仁而殺之,真不義也?
五德具備者,世間少矣。人多有其失,若因他人五德不具而歎且不自省,假意也。故何以興德?以有智者多教無智之人,使其懂禮。以有義者多視不信之人,使其重諾。然若君子不仁,自有義者奔走,信者傳言,智者行勸,使其改之。再不仁者多獨,義者為聚,浩浩湯湯,可使其明禮。
五德非必習之,乃人性本善。故人多以善為義,義存於心;信者常諾,他人多敬;禮為倫常,日日即行。其無智非真無智,而為無知也。有智者自當以他人不知為任,使其知而懂學。此四德者兼備,則仁自其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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