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距離今天才過去了兩三天。康斯薇露誠實地提醒著她。你確定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你就準備好了嗎?
直到他今晚向我傾訴了他對我的感情及思考以前,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他提出分居是為了讓我能保持自我。我一直都認為,雖然我愛著這個男人,但我們並不適合成為戀人,我們隻適合當有利益關係的生意夥伴,因為這麼一來,我與他之間的合作,就不會因為感情因素而受到影響,我不必做出任何改變,也能冷靜而心無旁騖地投入到我的事業當中去,
伊莎貝拉在心中說著,一邊隨手用床上鋪著的毛毯擦乾了眼角的淚水。
但是,如果事實真是如此,我就該同意分居,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這個提議。他會提出與我分開,不正是因為我總是向他強調,我不願因為跟他在一起而失去部分的自我,才會有這樣的考慮嗎?
想想我之前說過的話,再想想我今天一整天的作為,你會發現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當他在那輛馬車上,近乎於表白一般地剖明了他的心意,告訴我他願意支持我,陪伴我,無論我是誰的時候,我卻臨陣退縮,殘忍地拒絕了他。隻因為我認為,如果讓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我就有可能會“失去”更多的自我。
然而,等到他將這一份考慮放在第一位,並且果真打算與我分開的時候,我又因為不願意失去他,而極力向他證明我的價值觀念——那些塑造了我的自我的重要部分——是有可能改變的。我必須做出一個決定,康斯薇露,而不是像個投票給特朗普的民主黨人似的立場模糊——我就是在那時意識到了,我已經準備好,要完成與他的那份約定了。
正說著,她被阿爾伯特摟入了懷中,輕柔的吻紛亂地落在她的頭發上,睫毛上,臉頰上,帶著哀傷又決絕的意味,伊莎貝拉克製了因為羞怯而想要推開他的衝動,順從地接受了。
儘管這讓她與康斯薇露接下來的談話進行得艱難了一些,因為她不得不在那能讓人眼餳骨軟的親吻中保持著神誌的理智,還得在心中說些煞風景的話。
伊莎貝拉,你還好嗎?康斯薇露疑惑地發問了,顯然被她突然感受到的情迷意亂的情緒弄糊塗了,也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沉默了下來。我還在聽著呢——所以,你不再認為,與阿爾伯特的關係更進一步,會讓更多的屬於伊莎貝拉的部分死去嗎?
這句話讓伊莎貝拉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所幸阿爾伯特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
我一直使用這個表達,但直到如今我才意識到,其實什麼也沒有死去,康斯薇露,那不過是成長所要付出的代價而已。
說到這裡,有許多已經並非她聽著阿爾伯特剖白時的有感而發,而是她此時此刻不斷湧現的情感,正急需一個冷靜而理智的耳朵,好讓一切都傾瀉而出。
我一直覺得,分居不過是一個極端悲觀主義的貴族,為了不讓自己的婚姻以悲劇收尾才提出的想法,可實際上,是我讓阿爾伯特那麼想的,是我固執地緊抓著我那些來自於現代的自我不放,一意孤行地認為這個時代應該順著我的超前想法而推進,認為我的那些所謂正確的觀念要是有一點點的改變,就是天大的災難,才使得他認為分居是維護這些自大想法的唯一解決方式。
但是,我是可以兼顧兩者的,既是伊莎貝拉,也是一位活在19世紀末的公爵夫人,隻要我彆那麼固執,也彆那麼理想主義,以為所有曆史發展進化後的結果都必然能正確地套用在這個時代中。
我害怕著,與阿爾伯特相愛,成為一名合格的貴族,學會如何進退有餘地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種種這一切會逐漸吞噬自我。但與潘克赫斯特先生的談話已經向我證明了,我的想法不一定適用於這個時代,固執己見有時隻會適得其反。我應該將那些來自於現代的觀念視為一種優勢——幫助我看得更遠,走得更長,而不是把它當做行事的標準,更不應該以為這就是一道非此必彼的選擇題。
阿爾伯特仍然摟抱著她,就在她說出這些話的當口,如同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他愛意的珍寶,儘管他的妻子是那樣的不完美。伊莎貝拉知道自己有多麼令人頭疼,她那些無窮無儘的奇思妙想,她的伶牙俐齒,她的好鬥爭勝,還有她的固執倔強,她每向康斯薇露吐露一句心聲,就越發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這些缺陷,也更加明了地看出自己過去的幼稚天真之處。
即便不是為了能夠完成她與康斯薇露的理想,即便不是為了她想要在這個時代達成的事業,眼前這個願意全盤接收來自她的一切好壞的男人,也值得她為之做出改變。
我想,是時候了,康斯薇露。
她小聲在心中說道。
是時候蛻變,是時候坦白,也是時候完成那個pinky promise。
我同意。康斯薇露說。我隻有唯一的一個請求,在我還沒有準備好以前,請不要告訴他我的存在,好嗎,伊莎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