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薑知意特地交代過,櫃子裡那個檀木匣子不要了,留在沈家就行。輕羅其實有些好奇,她跟著薑知意這麼久,見她當成寶貝一樣藏著那個匣子,可她作為貼身服侍的丫頭,卻從不知道那裡頭裝的到底是什麼。
那麼珍惜的東西,現在突然不要了,多半是跟沈浮有關的東西。輕羅覺得這東西不要更好,免得帶回去看見了,心裡又要難過。
拿過匣子四下一看,書桌的抽屜已經騰空了,大小正好夠放,輕羅便把那匣子放進抽屜,隨手又關上,拿著嫁妝單子往庫房清點去了。
院裡,薑雲滄一刀一刀,將素日裡薑知意精心打點的庭院砍了個稀爛,這才停手,拽著衣襟的一角,把刀刃飛快一抹。
明光耀眼,依舊是飲血的寶刀,薑雲滄看著刀鋒上映出自己的眉眼,心緒沉沉。與沈浮是徹底斷乾淨了,可今後呢,她是不是還要嫁人?
清晨時太陽不大,微風吹的涼爽,薑知意半躺在廊下的軟椅閒看。
侯府的一切與兩年前沒什麼差彆,房中的衾枕被褥乾爽整潔,看得出是定期清洗晾曬的,院裡的花草也都打理得十分茂盛,母親一直用心維護著她們曾經的家。
小善在旁邊剝蓮子去蓮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早起往花園子裡看了一眼,來了好多匠人,又是翻修涼棚,又是拔草砍樹的,婢子還看見有人爬在湖上的涼亭子重新蓋瓦,還把船都撐出來了呢,肯定是皇上要來!”
薑知意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這幾天胎像安穩了許多,林正聲說可以在戶外少少走動些,有助於胎兒穩固,也許再過陣子,她就能徹底度過危險期了。
院門外頭一陣腳步響,跟著有人叫了聲:“阿姐!”
薑知意抬頭,看見黃紀彥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目光剛剛碰上她的,立刻便笑起來:“阿姐。”
他手裡提著一個荷葉包,打開來放在小桌上,裡麵又一層鮮荷葉包著蒸好的軟香糕:“早起家裡做了這個,我想起你愛吃,帶過來你給嘗嘗。”
那糕還是熱的,趁著荷葉的清香,果然惹人,小善連忙取了杯盤碗筷等物,薑知意因為剛吃過飯,便隻嘗了一口,清甜香軟,正合她素日的口味,笑道:“謝謝阿彥,我眼下吃不了太多,等中午再吃吧。”
“中午就冷了,不好吃了。”黃紀彥推到邊上去,“待會兒我回家讓他們再做一份,趕到中午給你送過來。”
年少時在一處玩耍時,這樣互送吃食玩器什麼的是常事,薑知意也沒多想:“不用那麼麻煩,拿蒸籠隔水蒸一下,跟新做的一樣。”
“阿姐,”黃紀彥的聲音低下去,靠在椅背上,一雙眼看住她,“你從前在家裡時,可不用管什麼隔水蒸不隔水蒸的,這兩年裡,你都是怎麼過的?”
薑知意怔了下,恍然想起從前在家時,主持中饋、算賬設宴固然是要學的,但知道如何分配就好,具體怎麼做,廚房上自有許多人,哪裡需要她再操心?然而她能脫口說出拿蒸籠隔水蒸一下,是因為這兩年裡,許多廚房裡的事,都是她親自安排,甚至親手去做,隻為了讓沈浮吃得更可口些。
“阿姐這樣金尊玉貴的人,若換了是我,必是一丁點兒委屈都不讓阿姐受。”黃紀彥一手掐緊椅子扶手,“他怎麼敢!”
這一瞬間,薑知意驀地發覺他已經不再是昔日裡無憂無慮的少年,少年人的目光,不會這麼複雜晦澀,阿彥長大了。
場中有片刻靜默,當一聲輕響,小善剝好一顆蓮子,丟進了瑪瑙碗中,黃紀彥向前探了探身,從懷裡取出一個錦盒:“阿姐,給你的。”
薑知意接過來,未打開時先笑問道:“是什麼?”
“生辰禮。”黃紀彥輕笑一下,“起初我還以為,今年的禮又送不出去了呢。”
薑知意打開了,是玉鎮紙,底下長條形的鎮紙顏色翠綠,上麵雕刻一枚小巧玲瓏的粽子,卻是嬌黃的顏色,一物雙色,綠映著黃,霎時可愛。
薑知意笑起來:“好巧的心思,好漂亮的玉。”
黃紀彥眉梢飛揚起來:“阿姐喜歡就好。”
她的生辰是端午,他總想著,要沾點邊,合上節令才好,玉不難找,就是雕成什麼樣,費了他好多時間來想。
從懷裡又摸出兩個錦盒遞過去:“這是去年的,還有前年的。”
每年她生辰,他都準備了禮物,隻不過她出閣以後,他就再也不曾見過她,哪怕每到端午他總在丞相府門前從早守到晚,也還是不曾見到過。
以為這些禮物都送不出去了,沒想到峰回路轉,機緣卻在這裡。
看了眼小善:“給我沏壺茶來,我渴了。”
小善果然去了,黃紀彥拖著椅子湊近了:“阿姐。”
薑知意嗯了一聲,對上他灼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