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就是慣常那些話,”黃紀彥覺得心跳得有些快,笑著來掩飾,“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事實上他記得很清楚,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寫了九封信,剛到那天寫了第一封,第二天又是一封,後麵一有空閒就會坐下來給她寫信,零零散散寫滿幾張紙,一總寄出去,說了些什麼?左右不過是思念,也許沒那麼露骨,但總歸是,能看出來的。
昨夜相見時,見她神色如常,他心裡其實是忐忑的,也許她沒看出來,也許她並沒有這個意思,總歸她的反應太平靜了,黃紀彥有點怕,如今得知她沒收到,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落:“我再問問去,同樣寄出來的,往家裡的幾封都收到了。”
往家裡的信還沒有給她的一半多,當時他既惆悵與她分離,又暗自歡喜從此可以光明正大給她寫信,哪知這些載滿了思念的信,卻都不曾送到她手裡。
“好,你再問問去。”薑知意道。
“不用問了,”沉默多時的薑雲滄突然開了口,“那些信,我給攔下了。”
薑知意吃了一驚,看他時,他壓著眉低著眼,帶幾分焦躁:“全都在我那裡。”
黃紀彥出其不意,有些錯愕:“為什麼?”
“為什麼?”薑雲滄輕哼一聲,“你也不想想,你都寫了些什麼?”
黃紀彥臉色變了:“你看了?”
“我沒看。”薑雲滄否認,“可你能寫什麼?我想都想得出來,不過是些孩子氣的話,我覺得她最好不看。”
薑知意怔怔地聽著,模糊聽出來了一點意思,心裡卻是迷茫的,有許多若隱若現的線索雜亂混在一起,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低眼看著琉璃碗裡的甜瓜,甜蜜的汁水洇出來,浸泡著金黃的瓜瓤。
“雲哥,”黃紀彥沉了聲音,帶著成年男子特有的厚重,“我一向敬重你,當你是兄長,但這件事你做得過了,那是我寫給阿姐的信,你沒道理攔下。”
薑雲滄並不在意他怎麼想,但他有點不敢麵對薑知意,忍不住看她一眼,她正仰著臉看他,琥珀似的眸子裡盛滿了疑惑迷茫,卻還像從前一樣,不曾有半點懷疑責怪,薑雲滄心裡一跳,連忙轉過了臉。
“給阿姐的信,隻有阿姐才能決定看不看,不是你。”黃紀彥站起身,“雲哥,把信還給阿姐。”
薑雲滄也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帶著威壓,想要說話時,黃紀彥的親兵急急忙忙走來:“校尉,陛下急召入宮!”
現場有片刻靜默,薑知意躊躇著開了口:“阿彥,你快去吧,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黃紀彥沉肅的神色立刻變為溫和,聲音也放柔了:“好。”
看向薑雲滄時,依舊擰著眉:“雲哥,等我回來,咱們再說。”
“沒什麼可說的,”方才那短暫的眼神交流薑雲滄都看見了,悶著嗓子,“那些信我待會兒會交給意意,不過以後,你不要再寫了。”
黃紀彥看著他,目光一點點冷下去,空氣有些凝固,薑知意不安到了極點:“哥,你彆這樣。”
“我不是你哥!”壓抑多時的情緒爆發出來,薑雲滄猛地轉過身,直直麵對她,“我不是你哥……”
薑知意怔住了,身後門簾響動,林凝急急忙忙從屋裡出來:“雲滄,休要胡說!”
是丫鬟見情形不對,請來了她,薑雲滄不得不咽回剩下的話,林凝帶著不怎麼自然的笑,勸著黃紀彥:“你快進宮去吧,陛下等著呢,彆耽誤了正事。”
千頭萬緒,一時也理不清,黃紀彥沒再爭辯,轉身離開。
薑知意怔怔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餘光瞥見薑雲滄沉鬱的臉,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哥。”
薑雲滄濃黑的眉梢垂下來,他沒有答應,也許是不喜歡聽她這麼叫,可她叫了十幾年,太習慣了,也不可能改口。
“雲滄,”林凝神色肅然,“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寫封信也是常理,你做得過分了,以後你妹妹的私事,你休要插手。”
薑雲滄不曾說話,鬱鬱中帶幾分羈傲,薑知意心軟了,連忙勸道:“阿娘,哥哥必定有他的考量,咱們好好說。”
他自然有他的考量,他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彆的男人一次又一次,搶走她。薑雲滄沒說話,默默看著薑知意,這件事他的確做得過分,可再來一回,他還會這麼做。
林凝等他給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掩飾下來,可他一直不說話,林凝也沒了辦法,隻得吩咐道:“你出去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西州那邊有事,怎麼這時候急召阿彥進宮。”
許久,薑雲滄低頭:“是。”
轉身離開,心情壓抑到了極點。哥哥,哥哥。最親的親人,永遠不可能有任何可能的,親人。她一天叫他哥哥,他就一天隻能默默守著。他不想再做哥哥了,可母親不同意,也許父親也不會同意,他滿腔熾烈的情意,也許隻能困在哥哥兩個字底下,永遠見不得光。
薑知意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遠處,這才向林凝問道:“阿娘,哥哥為什麼說,他不是我哥?”
“沒什麼,你彆亂想,”林凝安撫著她,“他這兩天有些不對頭,等他回來,我跟他說。”
薑雲滄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來,道是京中突然有盜匪作亂,許多地方都添了重兵戒嚴,許進不許出:“阿彥還在宮裡沒出來,隔壁岐王那裡也添了禦前軍,陛下擔心盜匪流竄過去,驚擾了岐王。”
明麵上都是這麼說的,可薑雲滄並不相信,他猜可能是謝洹發現了謝勿疑的把柄,準備下手,然而叫了黃紀彥問話到這時候,又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了。
“京城裡有盜匪?”林凝覺得不可思議,“這麼些年從不曾有過這種事。”
“無論如何,小心為上,我已經多加了兩班巡夜的家丁,”薑雲滄道,“後麵花園我也讓人鎖上了,這幾天你們都彆過去,不安全。”
謝勿疑一牆之隔,難保不會有什麼動靜,花園的圍牆雖然已經砌好,雖然有禦前軍看著謝勿疑,但他還是不放心,實在是太近了。“意意,你這幾天彆出門,也彆到處走動,就在屋裡玩吧,等風聲過去了再說。”
“好,我聽哥哥的。”薑知意乖順的答道。
哥哥,哥哥。薑雲滄一顆心不覺又沉下去,無論如何,都隻是哥哥。“雲滄,”林凝在叫他,“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能說什麼,無非還是那些話。薑雲滄沉默著起身,也許,這就是他無法擺脫的宿命。
薑知意想跟上去,又被林凝止住,正心神不寧等著時,黃靜盈來了:“意意,我剛剛得知一件事。”
薑知意等著下文,看她猶豫著:“沉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