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2 / 2)

薑知意不餓,恍惚想起他來的時候仿佛問的也是這個,便道:“你吃了飯不曾?”

沉浮還不曾吃飯,原不想說出來給她添麻煩,話到嘴邊,鬼使神差又改了:“不曾。”

聽見她軟軟的回應:“廚房今晚不熄火,你吃點墊墊吧。”

吃的是餺飥,雍朝的風俗,所謂冬餛飩年餺飥,清雞湯煮了,連湯帶水吃下去,從裡到外都是暖的。沉浮很快吃完一碗,抬眼時看見薑知意看著外麵出神,忙問道:“怎麼了?”

“也不知道阿爹跟哥哥今晚怎麼過的,”薑知意望著窗紙上不時變幻的色彩,想著遙遠的西州,“有沒有吃餺飥?”

千裡之外,坨坨草原。

薑雲滄拽開酒囊塞子,仰頭灌下一大口烈酒:“明日一早出發,橫穿角河,從背後突入右車王部,活捉金仲延!”

他孤軍突入,已經與西州斷絕了音信,然而前幾天襲擊坨坨王帳時從坨坨人口中得知,右車王率部攻打易安,金仲延便是向導,薑雲滄決定趁機偷襲右車王老巢,逼右車王回撤,活捉金仲延。

山體的陰影中,將士們沉默地做著手勢應答,偶爾有戰馬打個響鼻,卷在風聲裡,聽不見了。

夜色漆黑,風霜如刀,薑雲滄咕咚咕咚又灌下幾口烈酒:“今兒是什麼日子了?”

“除夕。”邊上傳來黃紀彥的回應,他靠著山石坐著,頜下長出了胡子,已經有了軍中男兒的粗獷,“我每天都算著呢。”

他眺望著盛京的方向,帶著悠遠的笑:“也不知道這時候,阿姐她們是不是在吃餺飥。”

是啊,以往過年時他們都會回家,一家子團圓,吃一碗熱乎乎的餺飥。薑雲滄心中湧起柔情,除夕了,再有二十幾天,她就該生了。這一個多月他輾轉縱橫,將坨坨攪成了一鍋粥,王庭、左賢王部、南臣王部,坨坨幾股主要力量一一在他刀下撕碎,起初還記得斬首的人數,到後麵已經不再記了,滿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早些解決掉坨坨人,早些回去,陪她。

將酒囊拋給黃紀彥,薑雲滄低著聲音:“解決掉右車王就回兵,與父帥合力,乾掉剩下的軍力!”

少則十天,多則十三四天,這一仗就能結束,回去時正好趕上陪她生產。這一次他下手極狠,幾乎殺光了坨坨一半少壯,至少一兩年裡西州會安穩和平,他也能放心留在她身邊,陪著她,陪著孩子。

雖然孩子的父親是那個可憎的沉浮,但隻要是她的孩子,隻要她喜歡,他會像對待親生一樣,好好養大這個孩子。

“好,”黑暗中傳來黃紀彥的回應,他也灌了一大口烈酒,“早些乾掉坨坨人,早些回去!”

二更近前,沉浮等著薑知意睡下,這才回了相府。

門前的橫街上正有儺戲經過,看戲的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住了,轎子停在道邊暫避,沉浮出轎,站在路沿石上向府門前眺望。

他身量高,目光越過攢動的人群,很快看見相府門前的明瓦燈下空蕩蕩的,趙氏並不在那裡,胡成帶著人慌裡慌張四下亂擠,仿佛是在尋找趙氏。

沉浮穿過人群來到門前,胡成一抬頭看見了,急急說道:“剛剛儺戲過來時四下一擠,把老太太擠到人堆裡找不著了。”

趙氏有了年紀,若是擠到踩到難免傷筋動骨,丞相衛隊由龐泗帶著立刻四散尋找,沉浮站在台階最高處四下一望,隔著遠處戴著鐘馗麵具的儺戲人,看見了趙氏深青的衣角。“在那裡。”

龐泗踩著牆頭追了過去,沉浮仰著頭,看見趙氏邊上人影一晃,一個戴著老翁儺麵的朱衣男人鑽進了人群。

背影依稀有幾分眼熟,待要細看,人群一擠,早看不見了,沒多會兒龐泗幾個護著趙氏回來,小心翼翼解釋:“人太多了看不見,我想著往花池子邊上挪挪,結果讓他們擠到對過去了。”

她低著頭,局促不安,沉浮淡淡問道:“方才你旁邊那個戴儺麵的,是誰?”

“沒有啊,我不認識,擠得我頭都暈了,誰知道旁邊是誰?”

鑼鼓聲漸漸遠離,儺戲往前麵去了,沉浮低頭看著他,半晌:“回去吧。”

趙氏老老實實進門去了,沉浮叫過龐泗:“去找一個穿朱衣,戴老翁儺麵的人。”

回到偏院時,各處打掃得乾乾淨淨,屋角的炭盆燒得正暖,衾枕被褥依舊是從前的舊物,這是他吩咐過的,這屋裡所有的東西隻能洗,不能換。沉浮將貼身帶著的桑菊香囊和那方舊帕子都取出來放在枕邊,解衣躺下。

東西放了許多年,已經舊得狠了,衾枕間殘留的香味也不剩下什麼了,沉浮安靜地躺著,想著今夜她不經意向他流露的笑容,眼角不覺揚了起來,有這笑容,至少今夜,他能得一枕安眠。

翌日天不亮便起床離家,元日大朝會,照例是冗長繁雜,散朝時已經過午,沉浮乘著轎子往侯府去,聽著龐泗的回複:“昨夜戴老翁儺麵穿朱衣的有四個,其中一個,是沈爵爺。”

沈義真。沉浮麵色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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