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2 / 2)

這一切薑知意都不知道,她早早睡下,卻怎麼也睡不著,眼前紛紛亂亂,儘是今日相見的情形,又忽地想起沉浮急切的擁抱。

薑知意急急扯起被子蒙住臉。燙得很,便是那兩年夫妻,他也從不曾如此,他們所有的親密舉止,都是在夜深人靜,熄燈之後。

變了好多啊。薑知意握著臉,發著燙久久不能涼,她告訴他明天再說,然而明天,她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要回頭嗎?那些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情意,那些筋疲力儘的周旋,還有他隔了幾個月突然意識到的答錯了,她能信他嗎?

這一夜翻來覆去,天亮時才朦朧睡著了一會兒,醒來便一直盼著,然而一整天過去,沉浮沒有來。

翌日是念兒滿月之日,侯府裡裡外外布置得花團錦簇,縱然不曾擺酒,到處也都是一派喜氣洋洋。

黃紀彥一大早就來了,抱著歡兒突然出現在院門口:“阿姐。”

薑知意出乎意料,脫口問道:“你沒事了?”

“也算是吧。”黃紀彥放下歡兒,長眉飛揚著,“我現在無官一身輕,想去哪裡都行,誰也管不著我。”

薑知意怔了下:“你,罷職了?”

“對。”黃紀彥笑了下,“這樣挺好,正好趕得上做滿月。”

他罷職了,是不是意味著情況嚴重了?那麼哥哥呢?沉浮昨天沒來,是不是因為這個?薑知意心裡突突跳著,急急問道:“那我哥哥呢?”

黃紀彥猶豫一下還不曾答,黃靜盈快步走進來,笑道:“他在家裡關了這麼多天,外頭什麼情形全不知道,問他也是白問。”

薑知意半信半疑,看見黃紀彥笑了下,沒有分辯。

黃靜盈上前挽住她往裡走:“都準備好了嗎?我等著給念兒添盆呢!”

雍朝的風俗,新生兒滿月時親朋好友要一齊給孩子洗澡,又要將平安鎖、玉如意這些給孩子的禮物都放進澡盆裡,謂之添盆,薑知意笑起來:“都準備好了,等暖和些就洗。”

日頭更高時林正聲也來了,這些天裡侯府極少有人登門,唯獨他雷打不動,依舊是隔幾天過來請一次平安脈,絲毫不理會外麵的流言。他摸出一個錦匣:“給小公子的。”

是把平安鎖,薑知意收好了,鄭重行禮:“多謝你。”

太陽暖和時洗兒的東西都已備好,薑知意遲遲不曾吩咐開始,她在等沉浮,今日念兒滿月,念兒的父親應該會想要,親手給孩子洗澡吧。

“夫人,姑娘,”管事急急走來,“湯禦史來了,要帶走侯爺!”

眾人都吃了一驚,薑知意連忙放下孩子跑過去,前院裡圍得水泄不通,湯鉞帶著人開了鎖,押著薑遂走了出來。

薑知意急急上前,士兵們都知道她的身份,並不敢攔,薑知意挽住薑遂:“阿爹,出了什麼事?”

“有些事需要進宮去問訊,”薑遂溫和著神色,“你不要慌,照顧好你母親。”

林凝跟著過來,強忍酸澀:“侯爺放心,家裡一切有我。”

薑知意定定神,轉向湯鉞:“為何事要帶走我父親?可有聖旨?”

湯鉞傲然道:“薑雲滄的身世現已查明,確係坨坨孽種,此案由我督辦,需押解薑遂入宮審問。”

什麼時候查的,為什麼她一丁點兒也不知道?沉浮呢,他身為左相,他必是知道的,他為什麼一個字也不曾提過?薑知意覺得腦子裡嗡嗡直響:“我哥哥如今怎麼樣?”

“薑雲滄隱瞞身世,勾結朋黨,已打入死牢,不日問斬!”

薑知意死死掐住手心,止住眩暈的感覺:“沉浮知道嗎?”

“沈相當然知道,”湯鉞笑了下,“薑雲滄問斬便是沈相親自上奏,薑侯入宮受審,也是沈相安排。”

是他。竟然是他。虧他前日來時,還若無其事,還甜言蜜語,求她回頭。

指甲掐進皮肉裡,卻覺不到疼,薑知意怔怔站著,眼看湯鉞押著薑遂立刻要走,門外突然跑進來幾個小太監,緊跟著慈寧宮總管太監劉福走進來,滿臉的笑容在看清楚情況時凝住了:“這是怎麼說?薑侯要去哪裡?”

“為著雲滄的案子,隨湯禦史入宮一趟。”薑遂道,“劉總管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劉福又笑起來:“咱家是跟著太後出來燒香的,上山走了老半天,太後她老人家走得乏了,就這會子在外苑歇腳呢,恰好聽岐王殿下說鄉君的小公子今日滿月,太後她老人家心裡歡喜,賜了小公子許多東西,還要替小公子辦滿月宴,請鄉君帶著小公子過去說說話呢。”

小太監們帶著賞賜,一柄玉如意,幾對金銀項圈,又有四時衣服鞋襪之類,從穿堂裡一箱箱往裡抬,薑遂知道推辭不得,忙躬身行禮:“薑遂叩謝太後恩賞,隻是我沒法停留,就讓拙妻和小女過去叩謝吧。”

“好說好說,”劉福笑道,“咱家這就帶夫人和鄉君過去。”

薑知意安靜地聽著,隻覺得荒謬到了極點。

一邊是賞賜禦宴,一邊是被押走的父親,判了死刑的哥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一日之間,清平侯府竟集齊了天家的雷霆和雨露。

而沉浮,一邊說著愛意,一邊又將她的父兄送上思路,她真是可笑,居然差點相信了他。

他從不曾變過,是她糊塗了。

京中消息傳得快,不到半個時辰,便都知道太後在外苑親自為薑知意的新生兒辦滿月宴,縱然薑家此時正在風口浪尖上,但誰也不敢不來湊趣,車馬如同流水一般,霎時擠滿了外苑大門。

沉浮趕到時宴席已經過半,飛快地向內走去,越是接近,心裡越是惶恐。

她會怨恨他吧?他原想瞞過她,直到事情解決,湯鉞卻趁著他在宮中與謝洹議事,搶先一步帶走了薑遂。她如今全都知道了,他在她眼裡,大概是兩麵三刀的卑鄙小人吧?

絲竹管弦的聲音越來越近,設宴的木蘭山房就在眼前,沉浮在門前停頓片刻,邁步走進去。

他看見了薑知意,坐在太後下首,斜倚畫屏,她旁邊,坐著黃紀彥。

昔日的青澀少年如今已經長成了眉目俊朗的男子,在滿屋的女眷中分外引人注意,若沒有太後允準,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沉浮一步步向著薑知意走去。她必定看見了他,可她沒有任何反應,隻是淺淺笑著,低低與黃紀彥說話。

恍惚中,沉浮又聽見她叫阿彥,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她真的叫了,此時他已經分辨不出來。

他似乎格外容易嫉妒,尤其是黃紀彥。也許黃紀彥有他不曾有過的明朗,也許黃紀彥有他極少外露的熱情,也許是她叫阿彥的聲調太親厚,總之此刻,像很久之前站在衍翠山上遙望他們一樣,嫉妒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臟。

而且這嫉妒,又夾雜了太多不安,越發讓他像丟了魂魄一般,連這破敗的身體都無處安置。

滿腦子都是她的笑,她卻不肯看他一眼,她的目光隻看著黃紀彥。

阿彥,阿彥。他好像又聽見她這麼叫了。

嫉妒的毒蛇吐著信子,卷走一切思緒,沉浮停在她麵前,彎著腰低著頭,求懇的姿態:“意意。”

她還是不肯看他,沉浮聽見自己喑啞的聲音:“意意,回來吧。”

我沒有騙你,我一直在努力,回來吧,我不能沒有你。

原本的竊竊私語此時全都停住,四圍寂靜地如同冰凍,沉浮定定地站著,看她明淨的眸子微微一轉,漫不經心的模樣:

“不。”

作者有話說:

文案情節,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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