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楠說著, 抬頭看向小華道:“這是輕工業部組織的學習班,大概是有大規模建廠的機會,想提前培養些人才, 小華, 你好好努力, 或許工作上也會有新的調動。”
“楠姐, 那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小華是聽出來了, 如果學習的好,後麵可能會把他們放在更重要一些的崗位上,怪不得日期還沒正式定下來, 艾大姐就急匆匆地寫了這封信來。
這個機會確實很難得。
鄭楠微微抿唇笑了下, 搖頭道:“我就不去了。”
小華想要再勸, 這時候計少川走了進來, 看到許小華, 笑問道:“哎呦,小許同誌過來了, 聽說你上次的交流講座搞的不錯,還討論了什麼糕點方子,怎麼樣,回頭抽空我也領教下?”
許小華沒心思和人鬥嘴, 淡淡地道:“抱歉, 我最近還真沒空。”
計少川也不以為意,“唔”了一聲, “那好吧,下回我自己也去東北學習學習。”說著,就走到了自個位置上去。
許小華應付完,再準備勸鄭楠兩句, 就見她怔怔地望著桌子上的筆記本,像是有些神思不屬一樣,心裡微微歎了一聲,沒有再說,轉身走了。
計少川探頭朝門口看了一眼,見她走了,抬了抬下巴,問鄭楠道:“哎,我說鄭楠,你們那個柑罐頭搞的怎麼樣了,這個小許,怕是拖後腿的很吧?”
不待鄭楠回答,又自顧自地道:“你看剛才,她那口氣大的,不就是出去學習個把月,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鄭楠淡淡地道:“說不準以後,她還真是個人物呢!”
計少川嗤笑了一聲,“不是我從門縫裡瞧人,故意把人看扁,咱們就實打實地說,一個沒有經過係統學習的初中生,即便能跟在咱們後麵學些經驗,擠到技術員的崗位上來,她還能越過我們,搞什麼推陳創新不成?”
“是,一般人混到技術員的崗位上,已經是到頂了,但是小華不一樣,我相信她,日後能夠在咱們這個行業做出成績來。”鄭楠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對自己說的話深信不疑。
計少川見她這麼篤定,一時也有些語塞,微微咳嗽了聲,想掩飾下尷尬。
鄭楠倒是和他說起另一件事來,“計工,你剛才提起小華前些天的技術交流會,那於訪在會議上故意為難她,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吧?”
計少川眼睛閃了閃,含糊地道:“倒是聽了一兩句,怎麼了?”
“於訪是你的徒弟,我以為他會和你說。”
計少川摸了摸頭道:“他後麵不是跟了老覃嗎?可不算是我的徒弟。”
鄭楠“哦”了一聲,“那就算了,我本來還想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呢!”
計少川“嗬嗬”應了,鄭楠沒再理他,轉頭整理自己的材料來,心思卻全不在這上頭,想到小華拿來的信,忍不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如果放在一年前,她肯定是願意去的,但是現在……
想到躺在病床上的章厲生,鄭楠立即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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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小華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鄭楠騎著車從她旁邊過,剛喊了聲“楠姐”,就見鄭楠像是沒聽見一樣,車頭拐了個彎,朝友誼醫院那個方向去了。
明顯是去看尚在住院的章厲生的,不由心裡微微歎了一聲。
回家的時候,和奶奶說起這事,老太太也歎道:“這姑娘也是想不開,結婚過日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要錢,再有個小病小災的,日子可愁人了。”
小華道:“楠姐的性格比較堅強,大概日子苦點也能過。”
沈鳳儀不認同地道:“她能過,那她的孩子呢?她自己苦點沒什麼,小孩子可以嗎?”
小華瞬間無言以對。
沈鳳儀溫聲道:“雖說找對象,不能光看人家門第如何,但是奶奶和你說句心裡話,基礎的溫飽還是得有保障才行,像你,奶奶還希望對方不會阻撓你前進的腳步,即便結婚了,也不會被家庭瑣事絆住腳步,依舊能夠有自己的追求。”
這也是為什麼,沈鳳儀格外看好徐慶元的緣故,這個孩子心胸豁達,不會覺得女同誌就該比自己低些,還願意幫助小華進步,充分尊重小華自己的意見。
她家就這一個孫女,她是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在儘可能的範圍內,自由地過這一生,不像她們老一輩一樣,進了夫家的門,人生裡就是孩子和灶台了。
她以前在報紙上看過一篇文章,男人嫌棄每天回家,不是流水賬一樣的沒完沒了地吃飯,就是判不儘的婆媳官司,或者是沒完沒了的小兒啼鬨,讓他感覺窒息,完全無法沉下心來工作,然後批判華國的家庭模式。
她當時看完,就覺得觸目驚心,在這飯食、官司、啼哭背後,難道沒有映現出一個個無奈、崩潰、焦心的妻子、兒媳和母親的身影嗎?
她甚至覺得這個作者有些無恥,但是也不可否認,有很多男同誌是認同這位作者的“煩悶”和“苦惱”的,當時她還拿著這份報紙問丈夫,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丈夫倒是和她推心置腹了一番,感謝她這些年為家庭的付出,她當時一口氣才順了些。
現在和孫女兒聊起婚姻來,心裡仍是有無儘的擔憂,如果小花花真和慶元沒了緣分,以後還能再找到這樣尊重、愛護小花花的孫女婿嗎?
想到這裡,仍不住叮囑孫女道:“小花花,奶奶這一輩子因為投了女胎,就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裡了,但那是舊社會的緣故,現在是新社會了,奶奶相信我的孫女也能夠做出一番成績來,不管這成績是大是小,奶奶都希望你能堅持,千萬不要有靠人的想法,靠誰都不信。”
許小華忙應道:“奶奶,你放心,我都知道的。”說到這裡,許小華忽然想起艾大姐的信來,立即和奶奶說了個大概。
聽到艾雁華想讓小花花去春市進修一年,沈鳳儀笑道:“這是好事,雖然你去這麼久,我們會想你,但這是你的前途,奶奶支持你去。”
說著,心裡忽然一動,望向孫女問道:“慶元有說這次是去東北哪裡嗎?”
許小華搖了搖頭,“我忘問了,回頭我問下。”
沈鳳儀點頭道:“要是去一個地方,你們還能互相照應下。”握著孫女的手,歎道:“要是能和慶元調到一個地方去,也可以試一試。”
許小華怔了一下,“奶奶,我要是去那麼遠,你和爸媽怎麼辦呢?”
沈鳳儀笑道:“我倒沒什麼,又沒有工作了,你要是不嫌棄奶奶,奶奶去你那裡住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是不可以,你爸爸常年不在家,你去哪兒,對他影響不是很大,就是你媽媽,才調回京市來,怕是不好再走。”
又拍了拍孫女的手道:“奶奶也就這麼一說,回頭你還得和你爸爸媽媽商量商量。”
聽到奶奶願意和她走,許小華心裡有些感動,忽而轉念一想,她先前不還愁著以後用什麼理由勸服家人和她一塊兒離開京市嗎?
眼下這不是現成的理由嗎?
她真是一葉障目了,這兩天就光著急慶元哥調走的事兒,竟然忘了,自己本來也是準備在1966年之前,把一家人帶離京市的。
先前她還想著,等到了年底,找個什麼理由勸家人和她一塊兒走,心思全在她自己的工作這邊,完全沒想到,突破口也可以是慶元哥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