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蕎蕎把菜秤好, 又從另一顆白菜上,掰了好幾片葉子塞到買菜大姐的菜籃裡,“大姐, 要是好吃, 回頭記得再來啊!”
“好, 好, 你這小姑娘乾活利索,腦瓜子也靈。”
李蕎蕎笑道:“謝謝大姐。”
等買菜的大姐走了,李蕎蕎正準備幫著組長碼白菜,就聽呂組長喊她道:“小李,那是不是衛同誌啊?我瞅著有點像?”
李蕎蕎抬頭,就看到衛沁雪站在公交站台的另一側, 像是在等車, 忙和呂組長說,想過去聊幾句。
呂大梁早就聽妹妹說過,外甥女方芳在棉紡廠的工作, 還是衛家幫忙的, 所以對衛沁雪也有幾分感激,沒難為李蕎蕎,就讓她去了。
李蕎蕎起身之前, 順手拿了一下,放在一旁的布包。
衛沁雪見她過來, 笑道:“李同誌,我剛看你在忙,就沒好過去打招呼,工作怎麼樣?還適應嗎?”
李蕎蕎點頭,“還順利, 挺好的,衛同誌,你這是去部隊裡報到了嗎?”她看剛才有輛公交車,像是經過空軍大院的。
衛沁雪搖了搖頭道:“還沒有正式報到,要等幾天,我今天是特地去感謝了下吳同誌,”頓了一下又道:“哦,我今天還碰到了吳同誌的對象,長得還挺好看的,是小華的堂姐吧?蕎蕎,你和她熟嗎?人看著還挺好的。”
李蕎蕎搖頭,“不熟悉,我和她就打過一個照麵,聽說他們已經打了結婚報告了。”李蕎蕎沒想到,衛沁雪知道吳慶軍有對象後,還往上湊。
她的工作是衛沁雪幫忙找的,李蕎蕎本能地想勸她兩句,但是倆人也算不上熟,這個口就不知道怎麼開。
好半天才道:“衛同誌,你長得好看,家裡條件也好,以後進了文工團,肯定有很多優秀的男同誌圍著你轉。”
衛沁雪腦瓜子很聰明,李蕎蕎開了個頭,她就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她本來覺得媽媽說的對,對象這個事,誰搶到就是誰的。
但是現在聽李蕎蕎這樣小心翼翼地勸她,衛沁雪忽然也覺得,這好像是件很不道德的事,而且吳大哥的對象,還是許小華的堂姐,這以後真處起來,她怕是沒臉見許小華。
衛沁雪心裡轉了一遭,麵上笑了笑道:“嗯,謝謝蕎蕎。我就不耽誤你上班了,以後再找你玩!”
李蕎蕎忙把手上提著的布包遞了過去,“衛同誌,我自己做的一點辣白菜,給你帶回去嘗嘗,要是喜歡,我下回再給你做點。”本來是準備帶給呂組長的,沒想到碰到了衛沁雪,她想著,呂組長那邊下回再帶也行。
衛沁雪本來想拒絕,想起來她爸好這一口,就接了過來。
李蕎蕎把她送上了公交車,才回了工位,忙和呂組長道歉,呂大梁笑道:“沒事,這會兒也沒人來買菜,咱們也休息休息。”
李蕎蕎點頭應了,心裡卻想著,衛沁雪看上吳慶軍的事,晚上還是得和小華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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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鐘,許小華上完了外語課,就拎著一個黑陶瓷罐子,走到袁老師跟前,“袁老師,我家裡做了一點辣白菜,想著帶給您嘗嘗。”
袁利華見是許小華,摘下了眼鏡,笑道:“真不用這麼客氣,你們自己留著吃。”
許小華堅持道:“袁老師,這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就是讓您嘗個新鮮,原料就是辣椒和大白菜。”
袁利華想想,也就沒推辭,笑道:“謝謝小華同學,你有心了。”頓了一下又問道:“最近怎麼樣,學習上有沒有覺得很吃力?”
許小華搖頭,“沒有,袁老師您講解的很好,就是口語上,我可能還需要多練練。”
一聽這話,袁利華立即笑道:“這還不容易,你找徐慶元啊,他外語好著呢!你知道吧?他前些日子幫我校對翻譯稿,送去出版社之前,我還特地看了下,又認真又仔細,這活其實是很考驗人的耐心和單詞詞彙量的……”
袁老師走之前,和小華道:“我們這其實還有專門的口語練習班,是本校和外國語大學的一些學生聯合辦的,你以後要是有空,也可以去參加他們的活動。”並給了許小華一個名字和地址,“這是我認識的一個外國語大學的女學生,她負責組織這個活動,你可以去找她。”
許小華忙謝過袁老師,接過來一看,發現上麵是沈凝的名字和地址。
心想,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她出教室的時候,就看到哥哥、劉鴻宇和徐慶元都在門外等著她,笑問道:“今天怎麼都來了?”
劉鴻宇笑道:“我對許哥在內蒙的生活比較好奇,想多聊聊,這不,元哥覺得我不著調,非得跟著來,我還能嚇到許哥不成?”
他這話帶著幾分調侃,但是小華知道,劉哥怕是故意緩和氣氛的。她一回京市,就和徐慶元訂了婚,她哥嘴上不說,心裡怕是有意見的。
也沒有戳破劉哥的好意,順著他話頭道:“劉哥,等你以後成了知名作家,大家就會知道,你們班最靠譜的就是你了,大家對未來尚迷茫的時候,你就已經堅定地走在追逐理想的大道上。”
她這話是真心實意的,一般很多人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壓根想不到自己這一輩子要做什麼、想做什麼。
等到了三十以後,就會甘心耽於柴米油鹽的瑣碎生活中,一個人一旦沒了理想,似乎等於沒一個向上的引力在拉他,心理上就會頹喪很多。
她上輩子見了很多這樣的人,有時候想想,覺得還挺遺憾的。
劉鴻宇也聽出他話裡的誠懇之意,望著小華笑道:“小華妹妹,我真覺得,你是我人生裡的一個知己……”
他這話一出來,許衛華和徐慶元同時都看向了他,劉鴻宇驚覺又觸碰到了這倆人的警戒線,忙描補道:“我的意思是,小華妹妹總是能說一些很安慰人的話,讓人心裡聽了,覺得比吃了糖還高興。”
徐慶元麵上有些好笑,等他說完,問小華道:“今天課上的怎麼樣?袁老師有說什麼嗎?”
“沒有,就是給了我一個名字和地址,讓我有興趣的話,參加他們的口語練習班。”說著,把紙片遞給了徐慶元看。
看到沈凝的名字,徐慶元頓了一下道:“她最近回老家安城去了,估計要一些天才回來。”
“你怎麼知道?”這個問題幾乎是下意識問出來的,等問出來以後,許小華自己都愣了下,“哦,我就是奇怪,你們的校稿不是已經完成了嗎?”
怎麼私下還會有聯係?
許小華說不出來心裡是什麼感覺,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還是有點點在意的。
徐慶元微微笑道:“她回去之前來問了我,有沒有什麼東西要帶的?”又自顧自地答道:“我說沒有。”
上次劉鴻宇和他說過後,他也隱約知道沈凝的想法,自覺要和她減少往來,免得讓小花花誤會。他發現,這個姑娘心裡想得多,卻不會主動說出來,他不想小花花對他和他們的關係,有無謂的猜疑。
小花花這個年紀,就應該一門心思地讀書用功,為前程拚搏。他很喜歡小花花目前的狀態,不想她因為他,而增添煩惱。
至於倆個人的感情問題,徐慶元自覺,他有時間可以慢慢等待。
至於沈凝那邊,他想,等她這一趟回家,知道他家裡的變故以後,怕是會對他避之不及,以後也不會再來找他。
又問小華道:“你要參加口語練習班嗎?”
許小華搖搖頭,“大概去不了,我隻有周末有一天時間,現在還得上課呢!”其實參不參加,她還沒想好,先前沈凝說要去她家過除夕,她是直接拒絕的,當時鬨得還有些不好看。現在沈凝怕是也不樂意讓她參加這個口語練習班。
她正想著,就聽徐慶元道:“你也可以找我練習,袁老師沒和你提嗎?”
許小華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提了,就是你們這學期是不是也得找工作了,我怕耽誤你們……”
許小華話還沒說完,徐慶元就打斷她道:“不會!”
劉鴻宇也在旁邊說元哥的外語很好,許小華就順勢應了下來。
幾人一起走到公交站,徐慶元也準備上車的時候,許衛華攔住了他,“我陪小華回去就行,今天就不勞煩你跟著跑一趟了。”
徐慶元誠懇地道:“華哥,這對我來說,並不是麻煩,相反,是我給小華帶來了很多麻煩。”
許衛華見他態度很好,也沒好多說什麼,隻道:“小華雖然年紀比我們小幾歲,但她自小就有主意,我知道,這事是她自己點頭答應的,我作為哥哥,也不好說什麼,就是希望以後看在小華這份心性上,你們至少能做個朋友。”
聽到“朋友”倆字,徐慶元不覺有些莞爾,知道許衛華並不看好他和小華倆個,溫聲道:“你過兩天就要走,所以這次我們沒有太多接觸的機會,希望下次再見的時候,華哥你能有不同的看法。”
許衛華微微挑眉,卻對上徐慶元真摯、堅定的眼神,心裡一哂,嘴上淡笑道:“那我們明年再見。”
徐慶元點點頭,朝他伸手道:“華哥,很高興認識你,期待明年再見!”到底沒有再跟著上公交車,怕引起許衛華的反感。
和許小華道:“小花花,下周中午一起去吃飯,你上午下課後,稍微等我一下。”
許小華點點頭,見他在哥哥麵前有些憋屈的樣子,心裡也有些好笑。
等公交車開走了,劉鴻宇不禁有些幸災樂禍地道:“元哥,也有你被人嫌棄的時候,”見元哥臉色不好看,又忙轉口道:“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家好好的妹妹,來一趟京市,就訂了婚約,作哥哥的心裡肯定有意見,咱們也要理解人家。”
徐慶元點點頭:“是!”他確實能理解,許衛華家裡對小花花保護的很好,他也很慶幸,小花花走丟的時候,是被許衛華家收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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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公交車上的許小華正認真地給哥哥介紹沿途經過的地點,“這邊學校比較多,公交車也擠一些,還好我平時四點就下課了,到五點半、六點怕是都很難擠上來……”
正說著,忽然見公交車上上來三個男青年,挨個打量女同誌,女同誌們被看得心裡都有些發毛,麵上表情也不自然,但是估計看著對方個個人高馬大的,又有些悍匪氣,都不敢吱聲。
許衛華看得直皺眉。
這時候,就見三個男青年走到了許小華跟前來,也是一番仔細打量,然後就站在許小華和許衛華旁邊不挪步了。
許衛華把妹妹護在了身後,挑眉問道:“幾位同誌,是不是有什麼事?”
其中一個黑皮的,笑著道:“沒事啊,就是坐車回家唄!”
聽他這樣說,許衛華也不好說什麼,心裡隻是越發警惕起來。
一路上,車上的人上上下下的,這三個人卻仍舊圍在兄妹倆身邊,一步都沒挪一下,許小華直覺,這夥人是衝著她來的。
不由就聯想到上次騷擾衛沁雪的那個流氓來,有些緊張地拉了下哥哥的衣服。
許衛華給了她一個安穩的眼神,離白雲胡同還有一站的時候,許衛華提前帶著妹妹下了車。他擔心這夥人是衝著妹妹來的,要是給他們知道小華住在白雲胡同那一塊,以後在那裡堵小華,就麻煩了。
不想,他們前腳剛下來,這三人也跟著下來了,這時候對方的意圖已然很明顯,許衛華皺眉道:“直說吧,你們有什麼事?”
為首的黑皮盯著許小華問道:“你是不是姓許?”
許衛華攔在了妹妹前頭,“我姓許,請問有什麼事兒?”
黑皮朝許衛華翻了個白眼道:“沒問你呢!彆以為穿一身綠皮,就能嚇唬人了。”然後又朝小華問道:“是不是你,十天前在這裡和倆個男的,把我弟弟送到了公安局去?”
許小華心裡立即就警惕起來,知道這些人確實和上次那個流氓是一夥的,皺眉道:“你認錯人了,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那個黑皮卻不依不饒地道:“你彆想抵賴,我弟和我說了,穿個綠對襟襖子,黑色褲子、咖色皮鞋,背著個書包,一對麻花辮,年齡比大學生小一點,我在這車上蹲了幾天了,就你最像!”
許小華見抵賴不掉,問道:“那你們找我有什麼事?你弟弟的事,是公安局管的,和我可沒什麼關係。”
黑皮立即揚聲道:“怎麼沒關係,我弟弟不過在車上說了兩句無賴話,最多被公安局關個幾天,是你們動用了關係,給我弟戴了頂帽子,小姑娘,我和你說,你們要是不把我弟的帽子拿下來,你看看以後,這趟車你還能不能做?”
他邊說,邊惡狠狠地瞪著許小華,見許小華不吱聲,接著威脅道:“反正我弟這帽子一戴,我家也沒安生日子能過,我一個賴皮,本來也沒什麼前途,但是我看小姑娘你,這是要上大學吧?”
許衛華聽他說完,冷冷地問道:“那你想做什麼?”
黑皮冷笑了一聲,“兄弟,我勸你不要自不量力,我們兄弟幾個都是練過的,可不怕你。”
接著又朝周圍看了看,“吆,原來住在這一塊啊?你說,我以後要是天天來這邊堵你,你是不是連門也不敢出了?”
見許小華有些害怕,這才道:“我的要求也不難,你們怎麼把我弟弟搞成黑分子的,再怎麼給他摘掉帽子,不然你們讓我們一家不好過,我也讓你們一家安寧不了。”
又對許衛華道:“你能保護她一次,還能天天跟著不成?你家就沒個走夜路的時候?我弟不過是說了幾句俏皮話,就被你們搞成了黑分子,我心裡總覺得,不真做點什麼,都對不起我家這頂黑分子的帽子。”
說著,眼睛還把許小華上下打量了一下,“年齡不大,咋就那麼愛管閒事呢?你說,下回有沒有人來管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