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舟,這是你要付出的代價,因為你選擇了自己的正義,然後……”
為了這群陌生的人,放棄了我。
丹毒童子深深看了程寶舟最後一眼,將她丟回了牢房,不再將她帶出去,也不再和她說一句話。
而被種下蟲蠱的程寶舟狀況卻一日比一日差,她的精神越發萎靡,身體逐漸虛弱,總是時不時顫抖,抓握不住東西。
直到她的氣力連最初剛穿越過來時的自己都不如,每當正午陽氣最盛之時,她的身體就會變得陰寒無比,生機流逝,而當夜晚陰氣最濃之刻,她的身體又不斷發燙,仿佛血液中流淌著岩漿,要將她的生命燃儘。
於是程寶舟明白了,真正的絕望與痛苦,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健康強盛的身體不斷衰弱,抓握不住流逝的一縷縷生氣,不過幾天時間,她的頭上竟然出現了白發。
可奇怪的是,在這樣絕望的處境中她卻沒有再考慮那些多餘的事兒,甚至從未考慮丹毒童子問她選擇時自己該如何去做,因為她很確定,不管再來幾次她都會拒絕他。
不管是年輕的程寶舟,還是年老的程寶舟,不管是有著健康身體每日歡笑的程寶舟,還是已經虛弱到連東西都要葉渡喂給她吃的程寶舟,都會拒絕他。
到了最後,她連說話都是斷斷續續,每日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導致葉渡每隔小半個時辰就會爬起來測一測她死了沒有,他沒有中毒,但短短的時間卻變得極度憔悴,人越發沉默,乃至於旁邊的花小雲甚至有了一種預感——
假若程寶舟某天永遠閉上了眼,那麼葉渡會毫不猶豫隨她赴死,永遠沉睡在這陰森黑暗的牢房中。
可是不該這樣的,花小雲心想,他從小見過很多所謂的天之驕子,其中有不少都在比程寶舟和葉渡更年輕的時候進入煉體境,他們才華橫溢,待人處事都極為周到,小小年紀就圓滑的不輸老辣的成人。
但偏偏他就是和這些人玩不來,話不投機半句多,母親生氣罵他不上進,無數次唉聲歎氣,花小雲聽過很多次母親說:“你為什麼不珍惜現在的資源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窮極一生都隻能待在最底層,而不是像你一樣在剛剛出生時就淩駕於無數人之上,這樣好的環境,你為什麼不知道好好珍惜,奮發圖強呢?”
大多數時間,他總是沉默著不說話,以免激怒母親麵臨責罰,但有次他實在憋不住,回嘴道:“然後呢?順著你的安排變成一個油嘴滑舌的家夥,重複著像你一樣的命運,做著不喜歡的事兒,自己把自己關在籠子裡。”
“母親,你真的喜歡這樣嗎?你真的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那些世家貴族剝削民眾,任由其上昏庸無能——”
他的話被打斷了,隻餘下臉龐火辣辣的掌印。
而一身錦繡官袍的女人麵無表情看著他,冷聲道:“華星雲,以你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才是最為可悲的,你同情百姓、你厭惡上層,但正是這樣一層一層堆疊的資源才供養起了我們華家,才能讓你錦衣玉食在這裡和我鬥嘴,當你在質疑彆人的生存之道時,為什麼不看看你自己?離開了華家,你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年輕氣盛的少年總是急於證明自己,又或是說實在難以忍受這樣的屈辱,於是他背上了行囊,離開了家,唯一帶走的寶物就是父親死後留給他的木龍珠,那是父親戰死沙場前留下的心願,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長大,不被歹人所害。
少年知道,隻要再忍耐一段時間,他的計劃就可以成功了,彆人在提起他時就不會想起那個世家出身混吃等死的少爺,而是剿除魔頭的英雄。
他能夠證明自己,贏得母親的尊重,從而自由選擇未來的命運。
然而此刻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不希望程寶舟死,並不是源於心中無由來的悸動,而是因為自他出走後見過這麼多形形色色的人裡,程寶舟是最讓他佩服的人。
她沒有強大的實力,也沒有貌美的容顏,甚至沒有一顆很聰明的腦袋。
所以她固執,堅強,守著自己的底線不願後退,她與那位離家的少年何其相像?可她卻比那位少年更加勇敢,這樣的人才應該活下去,應該頂替那些所謂的天之驕子活下去。
也讓離家之後遊曆許久心中卻越發迷茫的少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母親說的那些話對錯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信念。
可惜,有一點他確確實實是做錯了。
錯得很離譜。
花小雲、或者說知州之子華星雲跪坐在失去意識的程寶舟身邊,此刻他身上已經沒有了木龍珠這樣的寶物能救她性命,更加可悲的是過去的他確實應了母親所說,修煉不夠上心,每日沉迷野史雜書,向往著書中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
所以現在的他打不過丹毒童子,沒辦法像個英雄一樣抱著她走出牢房。
但……華星雲走到牢房的鐵欄邊上,他運轉靈氣,彙聚於雙臂,在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強行扭曲出了供一人進出的通道。
然而他確實得感謝母親的培養,所以哪怕修煉不夠上心,此時的他也是靈應境修士。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程寶舟,毅然決然離開了牢房。
哪怕會被抓回去麵對母親看不起的目光,但此時的他已經不在乎了,打不過就打不過,他可以搬救兵!
寶舟姑娘,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