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川看著他。
“你要寫什麼?”寧穀問。
“不寫,”連川說,“畫。”
“……哦。”寧穀鬆了口氣,把手拿開了。
連川低頭翻了翻本子,這是個用過的舊本子,上麵寫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粗略看上去是個上課走神的孩子用過的本子,連川找到一頁空白的,從右下角開始畫。
寧穀本來還等著他那句“是不是不識字”,隻要連川敢問,他就敢罵。
但連川沒有問,這人似乎把思維和語言當成一種不能浪費的資源,多一個字都不輕易出口。
他從右下角畫了一條通道,接著是一個圓形,接著又是幾個通道,但隻畫了一小截,隻有一條畫完整了。
寧穀看得有些出神,雖然這也不是什麼真正的畫,但不得不說連川畫的東西哪怕是圓圈,都比瘋叔畫的要圓。
可惜筆雖然是紅色的,但芯還是黑的,不是彩色的圖案。
連川畫完一堆的圈圈和通道之後,又在中間劃了長長的一條線,上麵是一個個的箭頭,然後把本子扔到了他麵前:“這是我們走到這裡的路線,經過的所有地方。”
“啊。”寧穀拿起本子,有些吃驚,每個經過的洞廳有幾條通道,還有幾個交易小屋,連川全都畫了出來,“你怎麼記下來的?”
“用腦子記下來的。”連川說。
寧穀沒想到他還能這麼說話,嘖了兩聲,又盯著他看了一眼:“難怪了,我沒那玩意兒。”
“你是要繼續往深走嗎?”連川問。
“往深走,”寧穀看著本子,“上次我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層一層的洞,一直往下,不知道有多少層,有多深,不過上次我沒有看到能下去的地方,估計是再往裡有什麼樓梯或者通道。”
“有必要嗎。”連川問。
“什麼有必要嗎,寫數據嗎?”寧穀說,“當然沒必要啊,這一層肯定就能找到。”
連川沒說話。
“你不好奇嗎?”寧穀問,“你剛為什麼暈倒了?”
為什麼暈倒了?不知道。
但暈倒的前一秒,連川卻是有感覺的。
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就像他第一次感覺到被寧穀窺探了思想一樣無法形容。
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現在的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一切,是否還是真實的,是否已經被什麼力量扭曲了。
他隻能從這些感覺裡得出一個也許不太準確的推斷。
失途穀裡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的強大功能,那個限製了主城武裝進入失途穀的強大功能,是某種精神力。
或者說,是某個人,某個被摧毀了的,消失了的……
而寧穀麵對這個力量時,卻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毫無反應。
“那是個酒館嗎?”寧穀突然指著前麵,“我聽說這裡能喝酒。”
連川已經看到了前麵那個交易小屋外麵掛著的一塊酒牌,於是他很肯定地回答:“不是。”
“不是?”寧穀有些懷疑,“我都聞到了,那個牌子上麵寫著的是不是酒?”
“不是。”連川回答。
“那你告訴我那是什麼字。”寧穀說。
“水。”連川說。
“你看我像個傻子嗎?”寧穀指著自己的臉,湊到他麵前。
“你不是沒腦子麼。”連川說。
“……對,我差點兒忘了。”寧穀點點頭,原地轉了一圈,感覺自己怒火憋得都快從鼻孔噴出來了。
正想著進那個小屋去看看的時候,有幾個人從裡麵走了出來。
寧穀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麵的琪姐姐,趕緊手一遮臉轉身推著連川就走:“快走,琪姐姐認……”
“寧穀!”琪姐姐已經看到了他,壓著聲音震驚地喊了一聲。
寧穀裝沒聽見,也不管連川了,埋頭就往前衝。
“站著!”琪姐姐還是壓著聲音,“你怎麼在這裡!”
寧穀緊張地往四周看了看,想找個能讓自己離開地麵的東西,琪姐姐的能力比錘子的要強,不必非得實心地麵……
但兩秒鐘之後,他發現自己還沒事。
回過頭,他吃驚地發身後的人都沒在原地了。
琪姐姐已經被連川一手按著咽喉卡在了旁邊的牆上,幾個旅行者正圍在他們四周,都沒敢動。
“你乾什麼!”寧穀衝了過去,抓住了連川的手,“放開!”
連川看了他一眼,又看著琪姐姐,壓著她咽喉的手指鬆開了:“你要帶他走是嗎。”
“我帶他走乾嘛!我閒啊!”琪姐姐咳了兩聲。
“最好。”連川說。
琪姐姐顧不上彆的,扭頭瞪著寧穀:“你怎麼會跟鬣狗在一起?是不是威脅你了!”
“沒,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他現在是我保鏢。”寧穀有些無奈,連川還真是怎麼都能被人認出來是鬣狗。
他又抓著連川的手腕拉了一下,但發現連川的胳膊仿佛鎖死了的機器,紋絲不動。
說不定真是個機器人,寧穀想起了之前失途穀外麵被連川一腳蹬出了深深裂痕的地麵。
“保鏢?”琪姐姐有些震驚,“鬣狗給你當保鏢?”
“他有把柄在我手上,”寧穀看了連川一眼,“鬆手吧,你要破壞交易嗎?”
連川鬆了手。
琪姐姐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盯著連川看,又轉頭看著寧穀:“有誰知道你來了?”
說完又轉回頭盯著連川。
“誰也不知道,”寧穀說,“你最好也不知道。”
“放你的屁!跑出了鬼城除了主城你還能去哪兒!”琪姐姐說,“你有什麼事要做?”
“不能說。”寧穀說。
“那挑個能說的,”琪姐姐趴到他肩膀上,在他耳朵旁邊很小聲地問,“這人是不是連川?”
“不是,”寧穀馬上說,他不能讓團長知道他跟連川在一起,“他叫……小喇叭。”
琪姐姐和旁邊幾個旅行者都愣住了,就連一直波瀾不驚的連川也轉過了頭,麵無表情的臉上都被驚出了表情。
琪姐姐爆發出了狂笑,一邊拍著他的肩一邊笑得直不起腰來:“小穀,你是不是以為主城的人都跟我們似的隨便起個名字能知道叫的是誰就行?”
“你叫什麼?”寧穀轉過頭看著連川。
連川知道寧穀是不想讓團長知道他跟誰在一起,如果知道了,怕是下趟再有車,整個鬼城的旅行者都會擠進失途穀找人。
所以……雖然這個名字讓他覺得莫名其妙,他還是平靜地回答:“小喇叭。”
“聽到沒?”寧穀看著琪姐姐。
琪姐姐笑得站不住,衝他擺了擺手:“我才不管那麼多閒事,團長也沒說讓我盯著你……”
“那我走了。”寧穀說完轉頭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指著那個酒牌,“那裡是不是有酒?”
“哎呦!”琪姐姐一聽,眼睛瞪大了,轉身就跑。
幾個旅行者跟在她後麵轉眼就沒了影子。
“這就是個酒館,”寧穀很得意,“團長不讓旅行者喝酒,你看她嚇成那樣,肯定喝了。”
連川沒說話。
“我就嘗一口,”寧穀往小屋走了過去,“來吧,小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