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敏之是武順的獨子,幾乎就是武順這輩子的依靠了,如今,兒子被自己坑得要去嶺南,武順頓時就有些懊惱。
好在武後這個時候倒是沒想過要讓武順真的失了聖心,畢竟,比起其他那些年輕嬌豔的妃嬪,還是自個這個沒什麼主見的姐姐更好掌控一些,因此,武後笑道:“敏之也還小呢,姐姐隻怕舍不得吧!”
武順簡直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連忙說道:“可不是嘛,就是聽著敏之說自己要去嶺南,所以我才來找聖人和娘娘打聽一下消息!我就這麼一個兒子,素來看得跟心肝一樣,哪裡舍得他離我太遠,再說了,他還沒成親呢,他要是現在就給我生了個孫子,我管他去哪裡呢?”
這也是這個時代主流的想法,就像是朝廷征兵,隻要不是真的危急到那個份上,家中隻有一個獨子的人家,那是不會征的,而家裡男人要是去做什麼有危險的事情,最好離開之前,就要留下後代,要不然,一個天災人禍,說不定家裡就絕後了。
李治也能理解武順的心思,笑道:“做父母的,一般都拗不過兒女的心思,夫人回去好好勸一勸敏之便是!”
武順有些哀愁地說道:“也隻有如此了!”
武後在一邊說道:“十五郎其實比敏之還小一點呢,他畢竟是親王,回頭過去的話,也是要帶著不少人的,之前高陽公主的駙馬房遺愛也去了一趟嶺南,我看他也沒什麼問題,才回來,就走門路準備去從軍呢!”武後這會兒琢磨著,若是賀蘭敏之真有這個心思,讓他跟著李悅,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他們實際上是姨表兄弟,賀蘭敏之對自個應該還是忠心的,畢竟,沒有自己,他賀蘭敏之也不過就是個尋常少年,哪有如今的際遇。以賀蘭敏之那樣的容貌,若是沒有相應的身份地位,說不得回頭還要淪為權貴的玩物。賀蘭敏月估計武順是舍不得了,那麼,就賀蘭敏之吧!
武後其實心裡頭也為賀蘭敏月可惜,武順是個目光短淺的,不算李悅的話,賀蘭敏月的選擇其實很有限,就算是武後給賀蘭敏月封了個鄉君又如何,大唐彆說是鄉君了,就算是縣君,郡主都一大堆,朝堂上那些重臣,好些個出嫁之前都能混個鄉君的爵位,實際上,這個爵位並不高。或者說,大唐跟隋朝的時候一樣,整體爵位就不怎麼值錢,朝臣尚且如此,何況是女眷。
賀蘭敏月的性子這麼多年來,武後也算是看清楚了,她資質有限,不是什麼特彆聰明的人,偏偏因為自己的緣故,從弘農到了長安,見識到了天下最富貴的地方,武後沒有女兒,在宮裡頭,賀蘭敏月說是鄉君,其實享受的就是公主的待遇,問題是,她又不是公主,出嫁之後,就算是嫁到朝中重臣甚至是宗室之中,也會有著明顯的落差,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武順就算是李治對她很是慷慨大方,總有許多賞賜,賀蘭敏月也是一樣,但是他們一家又沒有多少恒產,每年的收益有限,光是憑著他們夫婦的賞賜,又能過多久,何況,賀蘭敏之要娶妻生子,也得有大筆的花銷,如此以來,賀蘭敏月出嫁,又能有多少嫁妝,在這樣的情況下,賀蘭敏月婚後能順心才怪!反倒是李悅,他是真的有錢,而且也是個手鬆的,對誰都不小氣。像是李悅的乳母朱娘子,李悅這些年來,也給朱娘子置辦了一些產業,就算是朱娘子日後不在王府侍奉了,出宮也能終身有靠。賀蘭敏月若是嫁給李悅,就算是她淺薄無知,但是哪怕是看在她的身份的份上,李悅都不會虧待了她,她依舊能夠保持婚前的奢侈生活,換個人,以賀蘭敏月的脾氣,武後對她的未來,還真是有些不看好。
武後可沒想到,未來賀蘭敏月會直接盯上李治,因此,如今還隻是為賀蘭敏月遺憾,當然,她是不會提醒武順的,強扭的瓜不甜,若是武順和賀蘭敏月自個不樂意,武後就算是賜婚了,將來也隻會讓事情更加糟糕。李悅彆看平時是個好脾氣的,實際上內裡犟得很,誰知道他將來會作出什麼事情,加上賀蘭敏月同意不是什麼好脾氣,彆到時候鬨得不可開交。
武順在武後這邊沒得到什麼承諾,回去的時候難免有些傷懷,她看著賀蘭敏之還在練武,不由又是唉聲歎氣起來。賀蘭敏之對於這樣的母親,又是無奈又是不耐,他隻得放下手裡的長劍,問道:“阿母,你不是進宮了嗎?怎麼這般顏色,難不成姨母說你什麼了?”
武順忍不住就開始流淚:“敏之,阿母對不起你!”
賀蘭敏之嚇了一跳,他畢竟還是個少年,這會兒勉強鎮定了一下精神,問道:“阿母,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慢慢說!”
武順抽抽噎噎地將事情說了一遍,賀蘭敏之不僅是鬆了口氣,還笑了起來:“阿母,我本來就是打算追隨閩王去嶺南的!所以啊,這是好事啊!”
武順一聽,頓時就驚住了:“什麼?你要去嶺南?敏之,你這是要剜了你阿母的心啊!我就你一個兒子,你這一走,我……”
賀蘭敏之歎道:“阿母,彆人都是靠不住的,我在長安,這輩子都不會有太大的出息,而嶺南,有閩王在,那才是大有可為之處。阿母,我長這麼大,真沒求過阿母什麼,這一次,我求你了,我是一定要去嶺南的!”
武順看著賀蘭敏之的神情,她先是愣住了,然後便有些傷感起來,她抹了抹眼淚,歎道:“罷了罷了,既然你堅持,阿母還有什麼好說的!聖人也說了,好男兒誌在四方,隻是,你去嶺南,這一路一定要小心,不要讓阿母擔心,好嗎?阿母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敏月還小呢!”
賀蘭敏之神情堅定:“就算是為了敏月,我也要去嶺南,如今女子出嫁,看的無非就是父兄,父親已經不在了,若是我再立不起來,敏月以後要靠誰呢?”
武順看著賀蘭敏之,想起過世的賀蘭楚石,不由又傷懷起來。
第二天,賀蘭敏之果然就找上李悅府裡去了,他帶著之前李悅給他的那些書籍,說道:“殿下,這些書籍我已經看了大半,多半都能明白,聽說殿下受封閩王,即將前往嶺南赴任,敏之不才,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李悅狐疑地看了一眼賀蘭敏之,問道:“敏之這般,不知韓國夫人可知曉?”
賀蘭敏之連忙說道:“阿母那邊,我已經跟她說好了,阿母已經同意了!”
李悅點了點頭,又提前給他打了個預防針,說道:“嶺南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我此去其實也是前途難料,你前途光明,在我出發之前,若是反悔,其實還來得及!”
賀蘭敏之用力點了點頭,說道:“不,敏之不會後悔的。殿下天縱奇才,能夠跟隨殿下,是敏之的運道!”
李悅見賀蘭敏之這般,心中自然頗有些感慨,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準備一番吧,平時若是沒什麼事情,也可以到我府上來!”
賀蘭敏之見李悅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對自己愈發親近起來,不免有些激動,他連忙說道:“隻要殿下不嫌棄,敏之自然是願意經常來請教的!”
賀蘭敏之興衝衝地回去了,而李悅這邊,既然有人想要來,卻也有人想要走。畢竟,雖說李悅前些年做出了許多成績,但是,嶺南多年來的名聲也讓許多人望而生畏,之前在李悅這邊也算是賺足了,他們都覺得沒必要再冒著風險去嶺南。何況,李悅受封閩王,也叫許多人疑心李悅失了聖心,因此,這會兒躲都來不及,如何願意繼續跟隨呢?
李悅也沒有挽留的意思,就像是後世企業和員工,本身就是個雙向選擇的關係,企業要搬遷,前途也不明朗,願意跟著的自然是忠臣,但是不願意的,你也不能勉強。因此,那些人一旦說了自己有什麼什麼困難,不想要去嶺南,李悅也就答應下來,再送上一份禮物,算是好聚好散。
高正和朱娘子都有些不忿,高正在一邊說道:“這些人,當年要不是殿下,一個個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境況呢,結果如今殿下不過就是要去嶺南,還沒彆的什麼事呢,一個個就躲都來不及,簡直是豈有此理!”
李悅輕鬆地說道:“人各有誌,他們覺得去嶺南風險大於收益,自然不願意冒險,他們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都要為自個家人著想,嶺南那邊氣候不宜,又距離關中這般遙遠,以後回家都不方便,他們有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不必強求!”
李悅覺得沒什麼,李治那邊卻已經開始為李悅覺得委屈了,麻蛋,我兒子我都沒嫌棄,你們倒是先嫌棄上了!當初瞧著寧州那邊日進鬥金的時候,恨不得削尖了腦袋也要擠過去,如今居然一個個跑得比什麼都快!這等人,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對朝廷忠心嗎?作為皇帝,李治不過是稍微暗示一下,吏部那邊也就明白了,這些人,以後是沒什麼前途可言了。
如今朝堂上一乾重臣,除了李義府之外,還有一個許敬宗,這兩位名聲都不怎麼樣,許敬宗好歹出身還不錯,他是隋朝禮部侍郎許善心的兒子,東晉名士許詢的後代,也算是名門之後。可惜的是,許善心死的早,許敬宗也蹉跎了多年,一直到貞觀後期才算是出了頭,這位跟李義府作風有些相似,上位的手段也差不多,都屬於擁武一派,如今在朝堂上也很得意。像是如今,吏部就是許敬宗管著,他得了李治的暗示,許敬宗就將那些人的名字給記在了小本本上,這些人若是想要在吏部找什麼門路再出仕,那還是省省吧!另外,許敬宗琢磨著這些人給李悅做過屬官,說不定知道李悅那邊產業上頭的一些事情,因此,更是想著坑他們一把,回頭給他們定個罪名,免得讓李悅的獨門秘方被那些世家得了去。
李悅可不知道李治準備給他出氣,對他來說,那些屬官的可替代性實在是太強了,因此,他並不放在心上,隻要關鍵的幾個人不跑,那就沒問題。李悅府上真正跟他的產業關係比較密切的,一個是房遺則,一個就是李洽。李洽更多的是在交際上,他跟那些部族都混了個臉熟,這位放到後世,大概能做那種大型企業的銷售總監,特彆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交際能力很強,把你坑了,你還得謝謝他!因此,他其實不跟著去也沒什麼。李悅更是表示,要是他不想去嶺南的話,他可以舉薦他去鴻臚寺,以後專門跟那些部族打交道。
李洽卻是個清醒的,要不是李悅那邊好東西那麼多,草原上那些部族首領誰知道他是誰啊!人家又不是什麼蠢人,你啥背景也沒有,也能指望他們對你高看一眼?做夢吧!草原上信奉的就兩點,一個是武力,一個是利益!當然,利益也是要由武力來保障的。李洽固然可以繼續在寧州,或者是在鴻臚寺跟那些胡人打交道,但是,沒了李悅這邊層出不窮的好東西,那麼,他嘴皮子再利索,也是白搭。李悅一走,寧州那邊的幾個作坊就算是還能繼續經營下去,但是,前景肯定也是大不如前,最多也就是吃老本,再想要像是之前一樣壟斷,就不可能了。彆的不說,寧州那邊的冶鐵作坊,以後重心隻怕就會被移到關中來了,寧州那邊就算還保留,大概也隻會保留鑄鐵,至於熟鐵和鋼鐵,肯定是不能繼續留在那裡了。這次寧州那邊守住了,沒叫阿史那賀魯得逞,萬一下次沒守住呢?所以,還是往中原腹地挪一挪比較好。
何況,之前李悅就跟那些駙馬說了要開發嶺南的事情,李洽深信李悅肯定對嶺南早就有了下一步的規劃,若是現在退縮了,之後好處可就輪不到自己了。至於嶺南那邊的氣候問題,李洽覺得,李悅這樣的天潢貴胄都不怕,自個怕什麼呢!因此,李悅才一提自己走不走的問題,李洽立馬就拍著胸膛表示,自己對殿下你忠心耿耿,殿下去哪兒,自己也跟著去哪兒!
李洽那般表忠心,李悅自然也覺得有李洽這麼個腦子靈光,又非常善於跟人打交道的人跟著自己也很不錯,都是熟人,也省得另外找彆人了,因此,也是跟李洽做了一副君不負我,定不負君的表態,順便,又是賞賜了李洽不少東西。
李洽如此,房遺則自然更彆說了,房遺愛去了一趟嶺南之後,對嶺南大為改觀,而且,房家要開發嶺南,原本隻是打算讓心腹甚至是從清河那邊選房家的旁支族人過去,但是那樣的話,定然需要將一部分利益讓給清河房家,如今房遺則跟著去嶺南就不一樣了,其他人哪有自家兄弟讓人放心呢!所以,消息傳出來的第一時間,房遺則就給李悅這邊做出了保證,表示定然一直跟隨李悅前往嶺南。
既然這兩位都會跟著過去,其他人嘛,哪怕到了當地再招募也沒什麼。嶺南那邊這麼多年來不知道流放了多少官員過去,他們的後人也很少能夠得到赦免,這些人畢竟家學淵源,他們若是能有上進的機會,自然會抓住的,因此,李悅對於將來的班底如何,並不如何擔憂。
反倒是高陽公主,新城公主,還有之前因為瓊州那邊開發結識的一幫駙馬公主,他們在得到消息之後,都紛紛上門,表示若是有什麼困難的地方,他們可以幫忙出人出力。高陽公主和新城公主也就罷了,其他那些跟李悅其實沒那麼深的交情,但是他們消息靈通啊,一開始的時候,聽說李悅受封閩王,還以為李悅被李治厭棄了,但是很快就聽說因為許多原本寧王府的屬官請辭的事情,李治發了一通火,還暗示了許敬宗給那些人穿小鞋,頓時他們就知道,李悅這一去不是貶謫,隻怕還大有好處,頓時,一個個都跟聞到了血腥味的蒼蠅一般,興衝衝地湊了過來,就想著自個雪中送炭一回,回頭再從李悅這邊多撈一些好處,沒看到頭一個跟李悅交好的高陽公主房遺愛這兩口子這麼多年來得了多少好處?
小道消息歸小道消息,沒幾日時間,明旨終於下來了,李悅不僅受封閩王,李治居然給了李悅開牙建府的權力,頓時,整個朝堂都是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