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燃拿起高腳杯和對方輕輕碰了碰,隨後湊到嘴邊抿了一口。 他雖然不怎麼喝紅酒,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杯紅酒的口感絕對是他喝過的葡萄酒裡比較好喝的級彆,至少比他在法國富婆蔻蔻家喝過的那些還要好的多。
想想倒也正常,這裡畢竟是籬笆嫩,一個聽起來似乎禁酒,實則有著數千年葡萄酒釀造曆史,而且被同樣喜歡葡萄酒的法國統治過一段時間的國家。
又或者還有環境的因素,白天的疲憊,偷油的緊張和隨之而來的鬆懈,當然,還有身旁坐著的漂亮姑娘,以及搖曳的燭光,誰知道呢?
“沒想到你竟然是個酒鬼”開玩笑似的說道。
“來籬笆嫩之前,我從來不喝酒的。”雪絨花自嘲般的說道,“像個清教徒一樣”。
“其實你的壓力很大吧”衛燃喃喃自語的問道。
“我每時每刻都在害怕”
年輕的雪絨花疲憊的說道,“害怕那些武裝分子衝進手術室,害怕炸彈落在醫院裡,害怕孩子們會死,害怕你們會死,害怕自己會死,害怕沒辦法活著回到奧地利。”
“你後悔嗎?”衛燃近乎小心翼翼的問道,“現在離開這裡還來得及。”
“我隻是害怕,但我可不後悔來這裡,更沒打算這時候就離開。”
雪絨花說著,端起杯子和衛燃再次碰了下,隨後湊到嘴邊灌了老大一口,咕嘟一聲咽進了肚子裡,自言自語般的說道,“後來我意外發現了這些酒,還發現隻要喝上兩杯就能睡個好覺,而且還會讓我的膽子變大一些。”
說到這裡,她拿起一顆果肉飽滿的椰棗遞給衛燃,“如果不是擔心喝了酒會在手術室裡闖禍,我甚至都想每天早晨也喝上兩大杯了。”
“蘇聯的醫生和護士就是這麼做的”
衛燃用一個小小的玩笑抵消了對方的自嘲,接過對方手裡捏著的椰棗丟進嘴裡,一邊嚼一邊轉移了話題,“這些椰棗不會是也是你從廢墟裡找到的吧?”
“這些是拉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雪絨花同樣將椰棗丟進嘴裡,拿起那個玻璃罐頭瓶說道,“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東西了,那個小可憐偷偷爬進了被炸毀的商店裡找到的這些椰棗。”
“看來她真的把你當作媽媽了”衛燃透過杯子裡殘存的酒液,看著那盞蠟燭燈低聲說道。
“也許吧”
雪絨花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端起杯子和衛燃再次碰了碰,“我會試著做個合格的媽媽的。”
“乾杯”
衛燃在玻璃杯的碰撞聲中輕聲說道,隨後將杯子裡的紅酒一飲而荊
“再陪我喝一杯吧”
雪絨花說話間已經拿起了酒瓶子,將最後一點酒液平均的倒在了兩人的酒杯裡。
再次碰杯輕輕的抿了一口,雪絨花重新拿起了放在腿上的硬皮筆記本打開,搭在方向盤上,一邊刷刷刷的寫著,一邊和衛燃閒聊著她在奧地利讀醫學院的時候的學習經曆,時不時的,還會問出一些急救方麵的問題。
陪著這姑娘寫完了筆記也喝完了最後一杯酒,衛燃主動承擔了清洗酒杯的工作,雪絨花則收起筆記本和那罐椰棗,打著哈欠走進了掛著女士高跟鞋的帳篷。
直等到帳篷裡的蠟燭燈熄滅,衛燃才拎著兩個高腳杯離開車庫再次走進院子,先將它們仔細的清洗乾淨放在一邊,隨後取出手電筒看向了擺滿汽修設備和零件的小房子。
在繞過幾摞輪胎之類的雜物之後,他果然在一張單人床的床下發現了一個裝著十幾瓶葡萄酒的木頭箱子,以及一個勉強塞進床下的小號橡木桶。
也許
衛燃思索片刻,將這個橡木桶拽出來抱到床上,並在一番研究之後,用剪線鉗卡住了木桶上的一個木頭塞子,小心翼翼的將其拔了出來。
將鼻子湊過去聞了聞裡麵濃鬱的酒香,他果斷的從金屬本子裡取出了一個空桶,給裡麵倒滿了不知道是否能用上的紅酒。
重新把木塞子砸進木桶的洞口又重新塞回了床底下,順便額外拿了一瓶酒,衛燃這才轉身離開了彌漫著酒香味的廢棄房間,拿上洗好的酒杯,輕手輕腳的再次回到了車庫。
還不等把酒杯和帶回來的那瓶酒放回急救車裡,他卻隱約聽到了帳篷裡縫紉機和搖籃的交談聲。
隻不過,此時他們用的雖然並非法語,但衛燃卻能聽懂他們在說些什麼。
所以說語言任務之一已經完成了?
衛燃後知後覺的想起了這件事情,所以現在他們用的到底是什麼語言?
兔兒騎語還是希臘語?
又或者他們其實會阿拉伯語?
來不及思考為什麼這次沒有那要命的不適感以及他們用的到底是什麼語種,已經熄滅了打火機的衛燃接著就被兩人的談話內容吸引裡注意力。
“你真的決定了?”隔著一道帳篷布,縫紉機語氣認真的問道。
“決定了”
搖籃同樣認真的低聲說道,“我打算這兩天就和雪絨花小姐還有商量一下,我想借用那輛急救車去難民營。
我聽說那裡的醫療條件更加惡劣,尤其很多產婦,很多受傷的產婦,她們根本沒有能力趕到醫院待產,所以我想去那裡做些什麼。”
“我和你一起去”縫紉機開口說道,“我沒辦法看著你去冒險,所以要麼我們一起去,要麼我們都不去。”
話題聊到這裡,搖籃也突兀的換了個衛燃聽不懂的語種說了些什麼,緊隨其後,縫紉機也換上了衛燃聽不懂的語種。
沒事切頻道做什麼.
衛燃暗中撇撇嘴,摸著黑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救護車的車頭位置,這才再次擦燃撿來的打火機隨後拉開車門,將洗好的杯子仔細的用報紙包裹好塞進了駕駛位正上方的網袋,又將帶回來的那瓶酒塞進了車門上的置物網袋裡。
關上車門不緊不慢的點燃了一顆香煙,衛燃忍不住又琢磨了一番自己到底學會的是啥語言,以及這次為什麼沒有不適感,直等到一顆煙即將燒到過濾嘴,這才將其踩滅,舉著打火機走進了帳篷裡。
此時,縫紉機夫婦以及不再交談,那兩個小夥子也早就已經睡的四仰八叉。
給這倆小夥子蓋上滑落的毯子,衛燃熄滅打火機躺在自己的床上,沒多久便借著疲憊和醉意進入了夢鄉。
當他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時候,卻發現隔壁的艾德已經點燃了油燈,此時他和漢瓦德正借著燈光往身上套衣服呢。
“噓——”
艾德朝著衛燃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又指了指隔間。
不知道這倆小夥子這麼早起床是要做些什麼,衛燃也就隻能點點頭,重新躺了下來。
片刻之後,這倆小夥子拎著蠟燭燈離開了帳篷,衛燃也翻身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行李箱找到的牛仔褲和那雙輕便的德訓鞋,拎著來不及穿上的毛衣跟著走了出去。
一路尾隨著這倆小夥子來到車庫後麵的小院子,他卻發現,達拉爾此時已經醒了,這個小姑娘此時正在水龍頭的邊上忙著清洗雪絨花昨晚隨手放下的臟衣服呢。
不止她,艾德和漢瓦德也在吹滅了蠟燭燈之後各自抱起了一盆衣服,熟練的開始了搓洗。
隔著門縫看了看頭頂的天空,此時朝霞尚在,估摸著最多不過早晨六七點鐘的樣子罷了。
恰在此時,身後車庫的大門卻被人從外麵拍的嘭嘭作響!
近乎下意識的,衛燃的手裡便出現了一支擰著消音器的鈦合金手槍,而在門縫之外的院子裡,那三個孩子像是被電了一下似的,丟下手裡的活計就往衛燃藏身的小門方向跑。
收起手槍,衛燃轉身走向車庫大門的時候,縫紉機也一邊係著腰帶一邊鑽出了帳篷。
和衛燃對視一眼,兩人沿著急救車邊的縫隙快步跑到了車頭的位置。
“這裡是無國界.”
“縫紉機,是我,熱氣球,快開門1隔著簾子和鐵門,一個焦急的聲音用法語低聲說道。
“快開門1
縫紉機反應過來,連忙掀開簾子取下掛鎖,將車庫門上的小門打開,讓一個身高估計能有一米九往上,但卻略顯消瘦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個穿著一身黑色運動裝,背著個碩大帆布包的白人男性看著恐怕最多也就30歲,他有著濃密的連鬢胡子,以及比胡子更加茂盛的金紅色爆炸頭。
如此造型配合他的身材,以至於讓衛燃下意識想到了平時總是幫穗穗化妝的安菲薩經常用的那個形如毛筆的大刷子。
那條約束爆炸頭的黑色發帶上,還有及其明顯的“MSF”以及反戰符號的刺繡,當然,還有個熱氣球的標誌。
“我得到了最新消息”
這位熱氣球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裡拎著的兩個紙箱交給衛燃,又熱情的和匆忙走來的搖籃以及睡眼惺忪的雪絨花打了聲招呼,這才憂心忡忡的繼續說道,“保障巴勒斯坦難民安全的國際部隊今天就會離開貝魯特,這條消息絕對準確。
接下來這裡的局勢可能會像承諾的那樣變好,也可能會變的更加糟糕,我個人猜測傾向於後者。
所以先生們,女士們,你們要認真考慮下接下來是否繼續留在這裡了。”
不等眾人開口,這位熱氣球又取下肩上背著的帆布包說道,“唯一的好消息,準備撤走的那些部隊的醫療官變得慷慨了許多,我弄到了很多平時不好弄到的藥品,另外,我還給你們帶來了一些禮物。”
話音未落,他已經將帆布包打開,從裡麵取出了幾個郵包,“這是你們的包裹。”
“我們需要什麼時候做出決定?”縫紉機開口問道。
“我明天早晨還會過來的,如果我還活著的話。”
熱氣球一邊分發包裹一邊說道,“如果我明天來了,如果到時候我找到了撤離的渠道,你們就可以告訴我你們的決定了,如果我明天沒來,那麼你們最好立刻離開這裡。”
“局勢已經這麼嚴重了?”搖籃皺著眉頭問道。
“隻是最壞的打算”
熱氣球說著,已經轉身往外走,“我該去通知另一個組了,祝你們所有人都活到21世紀。”
話音未落,這個瘦高的男人已經騎上了一輛土黃色的日產越野摩托,在發動機的轟鳴中一溜煙的跑沒了影子。
眾人對視一眼,縫紉機拿著他們夫妻的包裹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還是先準備今天的工作吧,我們等晚上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