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蕙蘭把水給馬老太太馬大舅媽送去,回頭就看見女兒隔著老遠就開始叫她爸,老蘇也一下子從田裡躥出來,“乖女,這呢!這呢!”
父女兩個跟多久沒見似的。
一個說,“爸你辛苦了,累不累啊?快喝點水……”
另一個拍著胸脯:“不累,你爸是誰?這點活算什麼?回去吧,自個兒在家彆燒水了,又不是電動了,你一個小娃娃不安全。”
真是好一番親香,惹得田裡一同乾活的漢子們都忍不住看過去。
其中一個和蘇長河同一組,戴眼鏡的男人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過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等蘇長河回來,這人冷哼一聲,比之前看蘇長河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蘇長河大概能猜到是因為什麼。
這人叫陳誌強,也是一位知青。他比小蘇同誌大七歲,在前進大隊的知青裡年紀最長。這人也很有責任心,自覺自己年長,對其他知青一直很包容照顧。以前在知青處,他被大家尊稱一聲老大哥。
小蘇同誌當年下鄉的時候年紀小,十六七的青蔥少年一個,因為同來自滬市,老大哥陳誌強待他更親近,差不多拿他當弟弟看。
後來,小蘇同誌勾搭小馬姑娘。他有心眼,勾搭人也隻是私下裡暗示當事人,在外人看來一直是小馬姑娘看上他。當時老大哥就勸他,說:“你下鄉已經五年了,我在這兒都待了快十年。誰也不知道我們以後還能不能回城?你總要成家,馬同誌是個好姑娘,馬家條件也好……”
老大哥大概一直覺得這兩人能成有他的責任,以至於小蘇同誌拋棄妻女一去不回,他覺得自己看錯了人,害了人家姑娘,可不就從親爹粉轉為黑粉了?
蘇長河暫時也沒法子,想洗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下工後,蘇長河去水窪處洗腳,陳誌強也來了,蘇長河以為他也是洗腳,沒想到這位老大哥卻主動開口。
“小丫乖巧懂事,蘇長河,彆讓人覺得你不堪為父!”
說完話,人轉身就走,一秒都不多留。
這得多氣他?蘇長河都樂了,估計現在隊裡不少人都拿他當陳世美。
他能怎麼辦?總不能拿個大喇叭全隊喊“那是我親媳婦、親閨女,俺們一家都過幾十年了,我把媳婦閨女養好,容易嗎?還拋棄?”
算了算了,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大家就知道了。
蘇長河穿上草鞋,拎著農具,在路邊等媳婦。等馬蕙蘭過來,接過她手裡的農具,夫妻兩個雙雙把家還。
兩人在前麵走,也沒拉拉扯扯,可那樣子,看著感情就好。
幾個婦女在後麵看見,擠眉弄眼,你撞我我推你,“哎哎,看!”
又哄笑,“蘇知青還真會做戲,還給馬蕙蘭拿東西。”
“哎呦你們沒聽見,剛才他問馬蕙蘭‘乾活累不累’,哎呦喂……”
“蘇知青還挺有心眼,這是做給大隊長家看的吧……”
她們可不相信兩人感情好,感情要是真好,蘇知青能跑回城連孩子都不要了?
蘇長河可不知道後麵有人在笑他倆,他正和媳婦說:“不然就彆乾了,你的手也不是乾農活的,就說你在家做飯。”
鄉下哪有女人因為做飯不上工的?再說她不乾,全靠老蘇?
昨天打掃,馬蕙蘭順手盤了盤家當,家裡除了兩百多斤糧食,隻有二十三塊五毛四。彆看現在的錢購買力強,可這麼點兒錢真不夠乾什麼。老蘇做飯舍得放調料,家裡油鹽醬醋得買,女兒瘦巴巴營養不良,夥食得改善,有機會還得買點奶粉麥乳精什麼的。
隨便一算,錢就花完了。讓她歇著,她也歇不下去。
“不用!我那邊的活不累,今天才乾,還沒適應。”
活哪有不累的,他今天才乾一天就腰酸背痛。
蘇長河說不動她,知道家裡沒存款她不放心。
他心裡琢磨,還是得想辦法,靠種地,累個半死一年也掙不了幾個工分,還是得找找其他來錢的門路,鄉下沒門路,城裡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