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 天氣已經慢慢熱起來,蘇長和幾人見到衛陽時, 他光著膀子, 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個毛刷,正在刷草席子。陽光照在他赤.裸的上半身, 薄薄的一層覆蓋軀體上的肌肉凸顯, 精瘦而有力,透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用他閨女的話說, 叫什麼來著, 哦, 穿衣顯瘦, 脫衣有肉。
蘇長河的視線在衛陽腹部的傷疤上多停留了一秒,那是一道長長的傷疤, 從腰側蜿蜒到小腹,皮肉外翻,新長出的肉的顏色較麥色的肌膚淡些,在皮膚上像一條醜陋的蚯蚓。
看著這道傷疤蘇長河腦海中閃過向村長的話“山上有狼……”, 狼山這個名字或許並不是空穴來風。
衛陽住的家就是他媽原來棲身的山洞, 不過沿著洞口往外延伸,用木石搭了半間屋子。外麵看著粗糙,裡麵卻意料之外的整潔。地上鋪著沙礫大小的碎石,靠牆搭著一個土炕,炕尾擺著個木頭箱子, 炕下一張桌子,一張凳子,除此以外山洞裡再沒彆的家具。
衛陽把凳子拖出來, 指著土炕,示意他們坐,然後又去外麵的廚房倒水。
裝水的是鄉下常見的青瓷大碗,碗口甚至有豁口,但是卻乾乾淨淨,從碗裡到碗底沒有一點兒汙漬殘留。
蘇長河不禁暗歎: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能在艱難困苦的環境生存下來是能力問題,在這種條件下還能儘自己所把屋子收拾得乾淨整潔,就是態度問題了。
在這個時代,百分之九十的鄉下男人都有點大男子主義,甭管是做飯還是做其他家務,都認為是女人該乾的事。要是看見哪個單身漢身上衣服破了,或者家裡邋裡邋遢,就會說:“不行啊,家裡還是得有個女人!”
連前進大隊都有人說過這樣的話,蘇長河收給老爺子們算竹籃錢的時候就聽過,他當時就翻了個白眼。
明明是那些男人懶,非得扯到女人身上,咋地,那些男人自個沒長手,還是沒長腦子啊?
相比之下,講衛生愛乾淨還勤快的衛陽可不就是個好小夥子?
蘇長河喝了口水,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衛陽沒有推辭,隻是說要先把草席刷完。
蘇長河今天就是專門為他來的,當然都聽他的。吃飯中午晚上都行,要是晚上太晚來不及回來也沒關係,他小舅子一個人睡,衛陽和他差不多大,兩個年輕小夥子睡一起,說不定還有話聊。
山上畢竟不是適宜居住的地方,除了房屋簡陋,用水也不方便,吃水一般可以用水缸的存水,但洗洗刷刷就得用河裡的水了。
蘇長河馬向東馬向華三人幫忙挑水,被向村長安排來領路的向家老二見用不上他,就說去瞧瞧他以前留下的陷阱。
他心想:萬一運氣好在陷阱裡撿到一隻兩隻野雞野兔,拿回家一大家子能沾口葷腥,賣給蘇同誌也能得好幾塊錢。
蘇長河聽他說,也很好奇。他上輩子也出生在鄉下,對農村的一些事不陌生,但他們家所在地屬於平原地區,少山丘。他小時候見過的最大的獵物就是兔子,還不是獵到的,而是他爺乾活的時候自己撞過來的。等他長大了,國家保護野生動物,連麻雀都不能亂打,誰還打獵啊?所以蘇長河上輩子真沒見過什麼陷阱。
正好馬向華兄弟倆嫌棄他乾活不行,蘇長河乾脆說:“我跟著向同誌去看看。”
兩人接連跑了三個地方,一根兔毛都沒看見。看得出來向家老二應該很久沒上山,幾個陷阱都荒廢了。其中一個上麵偽裝的竹節野草都被扒拉開,坑底削尖的竹子倒得亂七八糟,能瞧見某些竹尖上殘留著血跡,不過看起來時日已久。也不知道當時倒黴掉進去的獵物怎麼出來的?反正坑底沒有。
轉了一遍一無所獲,回去的時候碰上一鳥窩,向老二抱著不白跑的心思,蹭蹭爬上樹,窩裡鳥蛋還不少,他用衣服兜了鳥蛋正要下來,瞧見什麼,突然臉色大變。
“蘇同誌快跑!!”
蘇長河揣著手正等他下來,冷不丁一聲大喝,他懵了一瞬,猛地回頭——
一頭四肢粗壯、獠牙外翻的野豬正喘著粗氣,對上他的眼神。
“你大爺的!!!”
那一瞬間他後頸汗毛豎起,毫不誇張地說,也就是他不像動物長一身毛,不然分分鐘炸成一團。
生死關頭蘇長河潛力爆發,比跑步健將跑得還快,一邊跑一邊嗷嗷叫:“救命啊!”
另一邊,聽見動靜,衛陽趕緊往山洞跑,幾秒鐘後,他又衝了出來,手裡抄著把土.槍。馬向華馬向東對視一眼,趕忙抄起手邊能找到的家夥什,朝衛陽跑的方向追去。
三人找到蘇長河的時候,他正抱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樹下凶殘狂暴的野豬一下一下地撞著樹,每撞一下,那棵弱小無辜可憐的歪脖子樹就劇烈地顫抖一次。
抖著抖著,歪脖子樹更歪了。樹上用儘吃奶的力氣勉強支撐的蘇長河欲哭無淚。
衛陽抬起槍,瞄準,射擊,“砰”地一聲,槍法很準,奈何野豬皮糙肉厚,這一槍沒有傷到它,反而激怒了它。
“吼嚕!”
野豬呲著獠牙重重撞上樹,樹葉落下,蘇長河也搖搖欲墜。這還罷了,這棵歪脖子樹隻有成年男人大腿粗細,經不住猛烈的撞擊,隻怕再來幾下,就要連根倒了。
馬向華馬向東看得臉都白了,兩人撿到什麼是什麼,全砸過去,以期吸引野豬的注意力。
在三人的不斷騷擾下,野豬終於調轉豬頭,奔他們而去。
蘇長河長出一口氣,終於從樹上下來。不過他暫時安全了,也放不下心,那三個人還被追著呢!
他撿了塊石頭,想想又換了根樹杈,呈Y型的樹杈。石頭隻能砸一下,樹杈說不定在野豬衝上來時能扼住它脖子。
事實證明,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往往不如人意。對於幾百斤重野豬來說,成年男人手腕粗的樹杈也不過是區區“玩具”,一擊之下,“哢嚓!”
“我去,不是吧?!”
蘇長河舉著斷了一半的樹杈來不及感慨,野豬又瞄上了他,誰也不追,就追著他攆,攆得蘇長河從“豬大爺”、“豬剛鬣”罵到“醜八怪”。
向家老二從側麵追著支招:“往那邊跑!往那邊跑!陷阱那邊!!”
“陷阱”兩個字飄進耳朵裡,蘇長河腳步一轉,換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