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太太憋了一肚子火回家,嘴裡嘀嘀咕咕,“哼,等我家蕙蘭考上……看你們還怎麼說……”
“媽,回來啦?地裡的菜可摘完了,要是沒明天下工我再……咦?媽?”白紅梅就看著老太太跟遊魂一樣,嘴裡不知道在嘀咕啥,把籃子往院子裡一放,人就進屋了。
“碰!”連房門都關上了。
白紅梅瞅瞅老太太的房門,又瞅瞅地上空蕩蕩的籃子,摸不著頭腦,咋回事啊?咋像在生悶氣啊?
可不就是生悶氣?老太太晚飯都沒咋吃,就回房躺著了,馬老爺子不知道咋回事,端著碗飯送進去,馬老太太翻了個身,“不吃!”
“啊?你真不吃?你不吃我可端走了啊,晚上餓了可彆找我!”
馬老爺子端著碗往床頭送了送,試圖讓老婆子聞到飯菜香味,自己麻溜起來,結果馬老太太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半夜他半夢半醒,看見一個影子坐在床上,馬老爺子迷迷糊糊說道:“讓你晚飯不吃,餓了吧?”
他翻了個身,“櫃子裡還有餅乾,你墊吧墊吧得了……”
馬老太太踹他一腳,“閉嘴!”
馬老爺子徹底清醒過來,他坐起來,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屋裡不點燈,也能看見點影子。
馬老爺子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隻見馬老太太跪在床上,雙手合十,對了窗子拜了又拜,嘴裡還念念有詞。
“觀音菩薩、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還有那什麼文曲星老爺、福祿壽大神……各位神仙老爺,請你們保佑我閨女女婿考上大學……”
“哦,我閨女叫馬蕙蘭,女婿叫蘇長河,可千萬彆保佑錯人啊……回頭過年我給你們供一整隻燒雞,可千萬要保佑……”
湊上前,終於聽清她在念叨啥的馬老爺子:“……”
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兒求神拜佛?
馬老爺子:“……你拜就拜,咋還這麼多神仙一起拜?那玉皇大帝如來佛祖也不是一家的啊!”
馬老太太賞了他一個白眼,“你懂個屁?天上神仙那麼多,我知道哪個管考大學啊?還有,你沒聽說嗎?全國參加高考的可是有幾百萬人,萬一彆人也在拜,我知道哪個神仙現在有空?”
馬老爺子:“……”聽著好像還有點道理。
馬老太太叫他一起,“你也一起來拜,萬一神仙老爺沒聽見我,還能聽見你的。”
馬老太太還懂概率學,尋思明天要不要偷摸把老大兩口子也叫過來拜拜,哦,對,還有閨女跟長河,幾個小孩就算了,萬一不懂事,在外麵瞎說。
馬老爺子才不跟老婆子發神經,他振振有詞,“這都是封建迷信,我一個大隊長帶頭搞迷信,像什麼樣子?”
馬老太太沒好氣道:“萬一迷信活動管用呢?你不拜就一邊去,彆妨礙我。”
“神仙老爺們啊,我是相信你們的哈,你們彆聽這死老頭子瞎說,當然,你們要是保佑我閨女女婿都考上,我肯定更相信你們……”
馬老爺子無語,這老婆子,都新社會了還相信封建迷信,他不管了,躺下自己睡了,明天還要上工呢。
晚上不知道拜了多久,第二天照常起來,老太太還精神得很,她在廚房做早飯,看到老頭子背著手出門,喊道:“你又乾啥去?馬上就吃早飯了!”
馬老爺子擺擺手,“早飯不是還沒好嗎?我去趟大隊部,一會兒就回來。”
“這老頭子,當個大隊長,一天天事情還多得很……”馬老太太吐槽道。
大隊部目前還在學校,每天晚上辦公室都要上鎖,門上有兩把鑰匙,一把馬老爺子收著,一把馬有田收著,反正平時用大隊部用得多的也就他倆。
馬老爺子走進學校,左右看看,見還沒有其他人來,打開大隊部辦公室的門,又朝後麵看了看,才做賊似的進屋。
辦公室內,正對著門的那麵牆上掛著一幅主席像,馬老爺子走到像前,雙手合十,拜道:“主席啊,求您老人家保佑我家蕙蘭和長河啊,保佑他倆考上大學……”
“主席,咱可不是迷信,我家長河有本事,考上大學,以後更能為社會主義做貢獻……我家蕙蘭,您也順帶保佑保佑,他們小兩口那叫啥?革命伴侶,不好讓他倆分開啊……”
馬老爺子絮絮叨叨,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咦?有正你乾啥呢?”
馬老爺子忙放下手,咳嗽兩聲,正經道:“我和主席說說話……”
大清早跑來和主席說話?
“這不是馬上秋收了,和主席說說咱隊裡的情況!”馬老爺子順嘴胡謅,“你大早上來乾啥?”
“這不是工分本忘帶回去了,過來拿。”
“那你拿吧,我回家吃早飯了。”
馬有田看著他的背影,摸摸腦袋,“這麼著急忙慌地乾啥?”他轉頭又看看主席像,還是覺得有正這老家夥古古怪怪。
在祈求和等待中,隊裡的知青們該乾活還得乾活,萬一要是考上了,現在多乾點,也能多攢點生活費。
要是沒考上,那就更不能耽誤手裡的活了,尤其是柴秀葛小蓮,還有在廠子裡上班的知青,他們現在的工作和種地相比,可輕鬆不少,彆回頭大學沒考上,工作也丟了,那才是得不償失。
除了知青們,前進大隊的隊員們也忙了起來,又是一年秋收,今年水稻長得好,眼瞅著就能收割了。
讓大家高興的是,公社竟然發下來一台新打穀機,還是電動的。
蘇長河從李亮那兒聽到了點消息,據說是縣裡下發的工作,為保障秋收,爭取每個生產隊都要有一台新型打穀機,像沒通電的生產隊,發的就是柴油打穀機,通電的生產隊,發的就是電動打穀機。
李亮還神神秘秘地說:“這事啊,據說就是姚書記促成的……”
蘇長河對人家姚書記的印象更好了兩分,彆管人家多大年紀,什麼背景,隻要為人民辦事,就是人民的好書記。
前進大隊自己就有一台柴油打穀機,現在又多了一台電動打穀機,今天秋收的效率更高了,半個月的功夫就把稻穀收進糧倉了。
大家夥臉上都帶著豐收的喜悅,馬老爺子抓著草帽,一邊扇風,一邊給大家打氣,“就剩下晚稻了,晚稻種上,咱今年就忙差不多了!大家再加把勁!”
大家夥正忙著放水翻地種晚稻,一個郵遞員騎著二八大杠過來,一進大隊,就高聲喊道:“周剛,周剛是哪個?有你的信!”
周剛埋頭乾活呢,還沒反應過來,還是旁邊人聽見叫他的名字,忙喊他,“周剛!有你的信!”
地裡乾活的人紛紛猜測,“不會是錄取通知書吧?”
周剛想到這種可能性,兩眼放光,“嗖”地就躥上田埂,鞋子都來不及穿,光著腳丫子,跑過去,“我!我就是周剛!”
郵遞員從包裡掏出信,“喏,你的。”
信封不大,周剛卻隱有所覺,他顫抖著將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接過信封,迫不及待地拆開。
郵遞員也有點好奇,看他看著裡麵的紙張不動,不由伸頭看。
周剛看著紙張上那一行鉛字,腦海中一片空白。
地裡乾活的人等不及問,“是不是錄取通知書啊?”
郵遞員說:“是!”
“哎呦喂真考上啦?咱隊裡這就出大學生了?”
“這錄取通知書長啥樣啊?”
大家夥又是好奇又是激動,活也不乾,都圍過來看,馬老爺子也上前,他心裡忐忑,咋隻有周剛的通知書?
趁著大家夥圍著周剛,他小聲向郵遞員打聽,“還有沒有咱前進大隊的信啊?”
郵遞員送了一封錄取通知書,心裡也高興,他說道:“暫時沒有了,不過聽說不同學校錄取通知書到的時間不一樣,去年最遲的一封都到八月底了。”
哦,是這樣啊,馬老爺子微微鬆了口氣,還有可能就好。
而那邊被眾人圍起來的周剛突然一嗓子嚎出來,他拔腿就往隊裡跑,大家夥摸不著頭腦,“他去哪兒啊?”
周剛光著腳丫子,一直跑到辦公樓,“長河哥!長河哥!”
他一把抱住蘇長河,“長河哥我考上了!我考上理工大學了!啊啊我考上了!!”
從周剛的第一封錄取通知書開始,郵遞員又陸陸續續往前進大隊跑了兩回,郵遞員都感歎,“你們大隊今年考得真不錯啊,都考上三個了。”
除了周剛考上省城理工大學,剩下兩個人,分彆是葛小蓮,以及和溫瑜一起招工進廠的另一個男知青周坤,他們兩個一個考上了省城師範學院,還有一個考上了黑省機械學院。
雖然比周剛的理工大學要差一點,但兩人都很滿意了,那個知青周坤當即就請假回家,蘇長河理解這種迫不及待跟家裡人分享喜悅的心情,大手一揮,“請吧,請吧。”
而除了這三封錄取通知書,隊裡其他人一點消息都沒有了,馬老爺子麵上說:“長河報的是首都的學校,錄取通知書寄過來肯定比省城學校遲。”
心裡不是不擔心,他借口去公社辦事,悄悄找到郵局打探消息。
連蘇長河私下裡都和馬蕙蘭說,“咱不會真的沒考上吧?”
不應該啊,按照估的分,就算他倆報的學校今年錄取分數比前兩年高幾十分,他倆分也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