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餅廠還是撐不住了。
被暗示可以賣廠子後, 月餅廠廠長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沒錯,廠子還可以賣呀,反正都成累贅了, 賣出去,說不定他還能從中撈一筆。
知道有這條路後,月餅廠廠長並不著急,反正不管怎麼樣,有他老子在, 他肯定能回總廠。他還打算抻一抻, 把廠子賣個好價錢。
哪知道對方問過一次就銷聲匿跡了,廠子裡卻鬨出了人命。
起因就在於廠子拖欠了好幾個月工資, 年底工人們鬨到總廠,總廠和分廠還在扯皮,也不可能一口氣給他們補足幾個月工資, 最後代發了一個月工資,說是讓大家先過年,其他事年後再說。
工人們找總廠, 是想讓總廠幫他們解決問題, 不是真想鬨個你死我活, 見總廠給了一筆錢,也退了一步, 說那行, 年後總廠要是不給個說法,他們再來。
事情到這裡,本來大家也可以安安靜靜過個年,誰料過年的時候出事了,月餅廠一個工人老娘煤氣中毒, 被送進了醫院搶救。
這個工人家裡上有行動不便的老娘,下有四個孩子,老婆也沒工作,一家子全靠他一個人,家裡哪還有存款?快小半年沒發工資了,他們家一直在吃老本。
工人拿不出醫藥費,急得找廠裡,求廠長先把欠的幾個月工資發給他,月餅廠廠長說:“不是廠裡不給,咱們廠賬上還欠了錢,你們都知道。”
還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去找總廠,總廠不願意,他們覺得分廠這幫工人蹬鼻子上臉,說好了其他事年後再商量,都已經給你們發了一個月工資,你們現在來這出,是想乾嗎?逼迫他們?
總廠一會兒說領導不在,一會兒說會計回老家過年去了,說他是分廠工人,有事找分廠。
工人總分廠來回跑,剛開始還能找到人,後來連人都見不到,而他老娘被搶救了回來,神經卻受損,醫生建議去大醫院治療。
這就意味著需要更多的醫藥費,這個工人實在沒辦法,最後還是求到廠長跟前,求他個人給借一點錢,工人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廠長,求求您了,求求您了,錢我一定還,等工資發下來……不,等我媽好了,我就去賣血……”
廠長很是不悅,月餅廠兩百號工人,誰家沒有點難事,開了這個頭,都來找他借錢怎麼辦?他又不是開銀行的。
他一副“雖然想幫,但我也沒辦法”的表情,掏了二十塊錢,說:“不用還了,就當是咱廠裡工會的慰問。”
二十塊錢,夠乾什麼?於一般家庭來說,省吃儉用,興許能用一個月,但對於住院吃藥的病人來說,二十塊錢開開藥就沒了。
更何況,醫生說的是,讓他帶老娘去大醫院看。
工人攥著二十塊錢,滿心無力地回到醫院,麵對的卻是他媽的死訊,原來老太太清醒的時候,聽到了兒媳婦和醫生說話,不願意拖累兒子,趁沒人,偷偷自殺了。
工人當時就崩潰了,偏偏月餅廠廠長聽說這事,還唏噓道:“母愛偉大呀,小周以後也算少了個負擔。”
工人小周願意少這個負擔嗎?
他爹早死,從小和他媽相依為命,感情非常深厚,小時候每次看他媽辛苦的樣子,都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他媽過上好日子。
可是,好日子沒過上,他媽跟著他,過年連塊肉都吃不上,現在還因為不想拖累他們,偷偷自殺。
小周聽說了廠長說的話,目眥欲裂,回家拿了菜刀,躲在廠長家門口,等廠長回來,衝上去就砍。
廠長肩膀中了一刀,得虧那天晚上他的車上還坐著其他人,要是像往常一樣,他自己一個人下車回家,肯定命喪黃泉。
事後,小周被公安抓了起來,但廠長後怕呀,誰知道會不會再出一個小王、小李?他再是領導,命也隻有一條。
還是趕緊把廠子處理掉,把這些工人都扔給接手的人,再出問題,可就跟他沒關係了!
廠長想得很美,然而現在雙方位置互換,不著急的人是蘇長河他們。他們將人晾過兩次之後,才一臉遺憾地表示:手頭錢不夠,有心無力。
廠長氣得一腳踹翻了凳子,“艸!”
蘇長河才不管他氣不氣,他讓許家茂主動聯係其他廠子。許家茂多機靈,今天看看這個,明天看看那個,都是些效益不好的小廠子,和人家領導相談甚歡。
這些動靜沒瞞著月餅廠那邊。
月餅廠廠長聽著手下打探來的消息,忍了又忍,還是坐不住了。
現在行情不好,很多廠子的效益都不行,除了這個二百五,哪個單位會在這個時候買廠子?要是他們真看中了彆的廠子,月餅廠說不定真要砸手裡了。
月餅廠廠長讓人主動聯係了許家茂,雙方終於坐下來好好磋商,其實說白了就是討價還價。
在幾次討價還價後,雙方協定,原工人新廠不接收,但需要償還工人前期欠發的工資,月餅廠將地皮的使用權以及廠房的所有權打包出售給盛世,盛世合計支付資金七萬八千元整。
聽起來好像不多,但在這個年代,一個普通工人平均月工資四十,七萬多不吃不喝需要攢一兩百年。
再換個說法,蘇長河穿越以來,從倒騰雞蛋家禽,到辦養殖場、加工廠,再到開炸雞店,一直沒閒著,就這,他掙的錢攏共都沒有七萬。
說的不是分到他手裡的錢,而是整個前進大隊的錢。
毫不誇張地說,要把這一個廠房買下來,前進大隊的老本掏乾淨都不夠。
可要是不買?那肯定不行!
雖然一直說小廠,小廠,但是月餅廠占地麵積著實不小,整個廠區足有幾畝,廠區內,廠房、倉庫、食堂、宿舍、辦公樓一應俱全。
且不提這塊地皮放到幾十年後,幾億都不一定能拿下,關鍵是地皮上的房屋,他們要自己蓋,需要不少錢不說,一年半載都不一定能蓋好。
蘇長河能等得了一年半載?
本來倒是無所謂,在他閨女已經給他提供了技術前提後,時間就是金錢,一年半載,說不定他都能把火腿腸雞肉腸賣遍全華國。
當然,蘇長河可沒打算讓生產隊掏老本,做生意誰全靠自己錢了,資產負債表上顯眼的一欄叫什麼?負債呀!
自己手裡的錢不夠,沒關係,他可以和銀行貸款。
這年頭,個人貸款沒可能,單位貸款還是有機會的。他們學校同學多,有同學家裡人就在銀行,通過同學,蘇長河以家炸雞店作為抵押,成功貸出了十萬塊。
一般而言,銀行是不會給一個小廠批這麼多錢的,但炸雞店的火爆生意,以及蘇長河的個人履曆給這個八字還沒一撇的分廠加了分。
貸出的十萬,加上公賬上沒發的錢還有四萬多,蘇長河手裡一共有十四萬。他很乾脆地取出七萬八,和月餅廠那邊約定時間辦手續。
辦好手續,蘇長河禮節性地伸出手,和對方握手,月餅廠廠長卻嗬嗬兩聲,“行了,事情辦完了,以後那廠子就歸你了。”
“不是歸我,那是我們生產隊的集體產業。”
蘇長河從不在這種細節上給人留把柄。
月餅廠廠長斜睨了他一眼,伸手碰了碰他的手,就收了回來,出了門就罵了一句,“傻x!”
廠子雖然如願賣出去了,月餅廠廠長心裡還是很不痛快,他本來想趁機撈錢,沒想到蘇長河寸步不讓,一點兒也不給他麵子,最後成交的價錢和他預想中差了一大截。
錢沒撈著,他還被他老子訓了一通,說他還比不過一個年輕人,人家買廠子,他把好好一個廠子給敗了,月餅廠廠長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氣,他能看得慣蘇長河就奇怪了。
他啐道:“生產隊?切,腳上泥還沒洗乾淨,就想在京城辦廠子?真當錢那麼好賺?”
他就等著看好戲,看這小子是怎麼偷雞不成蝕把米,賠得褲衩子都不剩!
蘇長河可不知道彆人打算看他好戲,他也沒那閒工夫知道,廠子買下來了,到廠子正式開業,中間的事還多著呢。
本以為房子蓋完,終於能回老家的馬向華又被留了下來,蘇長河將他以及隊裡那些過來幫忙蓋房的漢子們一把打包送到了月餅廠,哦不,現在不叫月餅廠了,叫盛世農副產品加工廠京城分廠。
蘇長河說:“大哥,你帶隊檢修一下,看看廠子的房子有沒有問題?有問題的地方,該修的修,該拆的拆,需要買什麼材料,還和之前一樣,你出預算,我批錢。”
馬向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算了,他已經習慣了。
安排完這一項,還有下一項,彆看廠子裡現在這房那房都有,其實內裡就是個空殼子。
月餅廠賣給他們的時候,還想拿裡麵的東西加加價,蘇長河他們當時就表示君子不奪人所愛,裡麵的機器乃至辦公桌等各種東西,月餅廠都可以拉走。
笑話,他是腦子壞了嗎?加五千塊錢,就為了買一堆破爛,且不說他們也不生產月餅,即便生產,那四十年代的老舊機器,比他年紀還大,留著乾嗎?賣廢鐵嗎?
最後討價還價,五千變五百,除了廠房裡的機器,其他東西也一並賣給了蘇長河他們。
月餅廠那個廠長大概對蘇長河還價的本事羨慕嫉妒恨,當天就讓人把機器全拉到總廠了,連跟電線都沒給他們留。
蘇長河看著空空蕩蕩的廠房,笑了笑,不騰出地方,他們自己的機器往哪兒擱啊?這位小戴廠長真是貼心。
火腿腸的製作需要不少機器,最主要的是灌裝機,蘇長河聯係了前期合作過幾次的機械廠,然而他們廠裡根本沒有這種機器,連廠裡的老師傅都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