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郝副市長心裡也不由埋怨上蘇長河,你說你有背景早說啊,玩什麼扮豬吃老虎的戲碼!
“噗!”蘇長河一口水噴出來。
在暫時接管工作的副所長上門探望,玩笑般調侃這一句時,蘇長河隻有兩個字——無辜。
他啥時候扮豬吃老虎了?
他又不是閒得蛋疼,蘇長河要是有吃老虎的本事,他肯定一早就亮出來,彆人掂量掂量自己,不來招惹他,能省多少事?
他真沒想到會驚動這麼多人,在蘇長河的計劃裡,就想著借一借莊教授的光,他知道這個老頭護短,肯定不會讓他被冤枉。
他哪裡知道事情會鬨這麼大?
學校,他的老師們各顯神通,有的找到校長處,有的找過去的學生,還有的直接找到相關領導那裡。
同學們也紛紛出力,蘇長河待在審訊室那晚,他的一部分同學們就守在派出所門口,說怕汙蔑他的人狗急跳牆,趁晚上加害他。
還有一部分同學聯係其他學校的報友,大家群策群力,一麵就這件事做一期《青年報》特彆刊,批判機關單位的不法行為;一麵打算去派出所門口靜坐,他們連橫幅都準備好了。
要是蘇長河出來的遲一天,說不定迎接他的就是各大高校的聯合靜坐隊伍。
老實說,蘇長河懷疑,連夜把他放出來,跟這事也有關係。
真讓學生們這麼一鬨,整個京城的領導班子都跟著丟臉。
外貿部,聽說連一把手都過問了,表達了對這件事的不滿,甚至直接為蘇長河站台,說:“他在前麵為國家賺外彙,你們在後麵抄他家!”
部隊那邊,廠裡那些一向不舍得打電話的退伍兵哥們那天排隊打電話,不是找戰友,就是找領導。
他們以前自己生活困苦,都沒有求助彆人,這次卻努力聯係自己認識的最有可能幫上忙的人,他們的戰友領導不少經過調動,這麼一聯係,這個消息竟然從馬向國的部隊傳到了其他部隊。
蘇長河從副所長透露的消息中知道部隊也出手了,卻不知道那天晚上聯係市局的部隊可不止一個部隊領導。
還有姚老將軍,蘇長河以前單知道他閨女的同桌家住大院,不知道人家爺爺是位老將軍啊。這位老將軍還為他的事,直接給市局打電話。
怎麼說呢?人情欠大發了。
這一方一方的,蘇長河自己想想,都挺懵,咋就有種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即視感。
蘇長河不肯說,副所長還以為他謙虛,不願意拿背景壓人,心道,果然,這人哪,就不能小瞧彆人,誰知道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是不是另一個“蘇長河”?
副所長在心裡感慨一番,又暗自慶幸,還好當初他沒摻和,現在所長下去,他占了個便宜。
可惜他現在隻是暫時接管所裡的工作,可還沒有正式升為所長。
想到這裡,副所長又瞄了一眼蘇長河,他有意賣好,透露道:“戴國富已經承認汙蔑你,是為了搶奪盛世加工廠,你們廠裡之前抓到的那幾個小毛賊,也是他指使的,目的是你們廠裡的秘方……你放心,上麵已經下令,要嚴辦……”
蘇長河在被審訊的時候就猜到了幕後主使八成是戴國富,隻是沒想到小毛賊也跟他有關,這樣看來,當初把人交給派出所,派出所說查過了就是為了偷東西賣錢,隻怕也有貓膩。
蘇長河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在派出所的時候,他還想著,等他出來,非得報仇不可,結果他還啥也沒做,人已經被摁死了。
就——拔劍四顧心茫然?
這件事的後續遠不止如此。
戴國富被抓,他的手下、之前被放出去的小毛賊也統統被抓了回來,他們供認出更多的事情,戴國富的親爹,好滋味食品廠廠長以及他的好舅舅,郝副市長也被牽連進來。
事實上,並沒有冤枉兩人,如果沒有他們充當戴國富的保護傘,他怎麼可能當上月餅廠廠長?把一個廠子折騰倒閉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回總廠繼續當領導?
在搜查戴國富的家時,公安同誌甚至在他家找出了數十萬的財物。
這可是數十萬啊!
在這個年代,出個萬元戶,都能讓人翻來覆去說上一整年,他家竟然有數十萬!
有前月餅廠的工人看到,回去一說,前月餅廠家屬院的人咬牙切齒地咒罵,“這王八犢子,肯定是貪汙的咱們廠子裡的錢!”
“要不是他貪汙了,咱月餅廠現在還好好的!咱們哪會像現在這樣?”
月餅廠沒了,總廠雖然接收了他們,但總廠也沒有多餘的職位,給他們硬塞進彆的崗位,活沒以前好乾,發給他們的工資還比以前少。
他們看著月餅廠上現在那個新廠,理智上知道是人家有本事,情感上總忍不住想,當初他們月餅廠要是好好搞,是不是也有可能這麼紅火?
那工資高、福利好的人就是他們了!
前月餅廠的人越想越氣,那個曾持刀砍傷戴國富的小周家也住在家屬院,他家大兒子已經十歲了。一夕之間,奶奶自殺,親爹進牢房,十歲的孩子迅速長大。
他站在牆角陰影處,靜靜地聽著,旁邊的小女孩問道:“哥,他們說的是不是害咱爸的人?”
男孩捂住妹妹的嘴,“噓!”
第二天,戴國富家鄰居一出門就發現戴國富家房子一股味兒,“哎呀媽呀,誰乾的這是?怎麼這麼缺德?”
另一個鄰居捂住鼻子,“彆說了,估計是被姓戴的害的人,要說缺德,哪有戴國富缺德?”
另一邊,被停職察看的郝副市長沉默地坐在家裡,他的妻子又氣又恨,“早跟你說了,彆管他,彆管他!你為這個家考慮了嗎?你為你親兒子親女兒考慮了嗎?你讓他們出去怎麼見人……”
“那是我大姐唯一的兒子!”
“是,你大姐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除了說這個還會說什麼?這麼多年報恩還不夠嗎?現在把你自己賠進去,總夠了吧?”
郝夫人氣得眼淚都出來了,侄子,侄子,就知道這個侄子,不管犯了什麼錯,隻要大姐哭一哭,就給擦屁股,你做這些事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自己的孩子?
郝夫人仰頭,將眼淚逼回去,不再看郝副市長,她甩下兩個字,“離婚!”
前途儘毀,妻離子散,郝副市長捂著臉,一瞬間,好像老了十幾歲。
戴國富事件讓領導班子意識到了當前的不少問題,係統中開始一係列的自查活動,與此同時,嚴打活動也提前開始,在狠抓了幾次典型後,京城的風氣為之一清。
就連馬老太太她們都說,以前下班交賬,一路上提心吊膽,現在路上都看不到什麼遊手好閒的人。以前那些個吊兒郎當,有時候還對她們店裡的小姑娘吹口哨的二流子們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
這倒是一件好事,店裡的女同誌們有時候回來晚了,也不用害怕了。
好事還不止這一件,作為受害者,蘇長河的待遇和不法分子相比,可以說是天壤之彆。
首先是學校的老師同學們,他們對蘇長河的回歸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其次是外貿部和部隊,他們覺得這次的事,蘇長河受委屈了。
外貿部特地給蘇長河他們的廠子發了一塊牌子,牌子上四個大字“示範單位”。彆小看這四個字,這叫啥?尚方寶劍,哦不,應該是免死金牌。
反正,有了這牌子,他們加工廠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以後要是有人想以“走資本主義”的名義辦蘇長河,都得掂量掂量。
而部隊就更實在了,這一場鬨劇,竟然讓盛世加工廠進入了不少軍方大佬的視線,他們尋思,廠子支持他們的退伍軍人再就業,他們也得支持廠子的工作。
這個廠子不是有生產罐頭、火腿腸嗎?部隊決定跟他們訂購部分軍糧。
這可真是因禍得福,不過蘇長河還是表示歡迎部隊派人來廠子裡檢查他們的生產環境,以及試吃他們的產品是否合格,同時他們也會研製特級火腿腸和罐頭,專供軍需。
蘇長河為這事忙得屁顛屁顛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段日子,家裡兩個女人分外沉默。
蘇長河被抓的事,不僅讓蘇月覺得自己沒用,也讓馬蕙蘭意識到了一些問題。
馬蕙蘭是喜歡醫學的,重回校園,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學習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她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老蘇解決了她的後顧之憂,可是在老蘇出事時,她卻沒有辦法。
這次是因為有廠裡的人和老蘇的同學們,假使沒有,也許派出所的那個所長根本不會讓她見老蘇。
馬蕙蘭想,她得走出來了。
馬蕙蘭是很受老師喜愛的那種學生,勤勉而謙虛,聰明又好學,她的各科老師沒有不喜歡她的,甚至教他們的一位教授,都問過她願不願意去醫院實習。
要知道一般跟老師去醫院實習的都是大三甚至大四的學生,而問馬蕙蘭的時候,她才大一。
馬蕙蘭之前更想在學校學習,沒有答應,這次卻找上了隋教授。
隋教授是個滿頭銀絲的小老太太,她欣慰地笑了笑,“好,那你就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