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的天格外冷, 屋簷下長長的冰錐滴滴答答,形成一條條珠簾,窗戶上的冰花也化成一道道水痕。
唯一溫暖的地方, 隻有門窗緊閉的屋內,厚實的棉被裡露出半個烏壓壓的腦袋, 又過了一會兒, 從裡麵伸出一隻手來。
這隻手在床頭摸摸索索,終於摸到電子表。
蘇月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電子表,九點了,也該起床了。
不得不說, 大冬天,窩在被子裡真的好舒服啊!
集訓隊在學校的待遇確實不錯。他們住的是清大才建好的新宿舍, 那一層隻有他們,吃的是專門的小食堂,不收錢,每天的飯菜起碼比大食堂高一個檔次。
但是有一點學校也沒辦法, 天寒地凍,冷啊。
小教室稍微好一點,每天晚自習在大教室裡,總感覺前後左右到處漏風,正映襯了古人所說的“天大寒, 硯冰堅, 手指不可屈伸”。
寫字忒費勁兒。
三天前,集訓隊終於放假了,從小年一直放到初六,一共放半個月。
自從放寒假回家, 蘇月就再沒摸過筆,實在太冷了。
蘇月從被窩裡翻出毛衣毛褲,衣服不放被子裡焐著,早上起來穿都冰冰涼涼。
她穿好衣服,又套上棉襖棉鞋,拉開門一看,屋簷下滴滴答答,跟水簾洞似的。
這種天,更不想出門了。
溫老太太在正房喊:“月月,你起來了?廚房鍋裡溫著早飯,快洗洗去吃!”
“哎,好,我知道了。”蘇月回道:“我自己去,您就彆過去了!”
院子裡的雪被掃到了兩邊,可是雪一化,地麵還是濕漉漉的,老太太穿著棉鞋,彆再給摔著。
蘇月跺跺腳,拿著牙刷毛巾去洗漱。
她蹲在雪堆邊,一邊刷牙一邊想,不知道蕭叢雲回去了沒有?
上次當麵諷刺了蕭父一頓,他們和蕭父算是撕破了臉,蕭父不歡迎他們過去,蘇月和姚稷可不管,他們偏要厚著臉皮上門,要麼陪著蕭叢雲一起,要麼乾脆把他帶回家做客。
反正一周才放一天假,平時在學校裡,天高皇帝遠,蕭父想管也管不著。
一直到放寒假,蘇月要回老家,姚稷家裡倒是可以,他爺爺今年過年要下部隊,家裡也沒幾個人。
蕭叢雲卻拒絕了,他和他爸也要回老家,“我爸他……我們家情況複雜,我爸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最多餓幾頓。
他爸要麵子,就算罰他,也不會留傷,上次動手,是因為他一連兩次考第二,以前從來沒有過。
而且老家有很多親戚,他爸更不會動手了。
蘇月和姚稷對視一眼,沒有再追問,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事,乾啥非得戳人家傷疤呢?
可是就這麼讓蕭叢雲和他爸走,他們又不放心,蕭叢雲再聰明,也隻是個孩子。
最後他倆說服了蕭叢雲,他們決定找老師尋求幫助,孩子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找大人多正常啊。
喬薇見他們仨找來,還開玩笑說“你們仨現在乾什麼都要一起了?”等聽他們說完,氣得怒發衝冠,頭頂上細小的絨毛都炸起來了。
她是真氣!
上回蕭叢雲餓暈過去,給她嚇一跳,她說呢,為什麼在家沒吃飯,家長不知道?原來不是不知道,是他那個爹故意餓的!
這不是傻缺嗎?
見過坑人的,沒見過這麼坑兒子的,這些學生正是費心費力費腦子的時候,不說弄點好東西給孩子補補就算了,竟然不讓孩子吃飯?
就因為沒考第一?
有能耐自己考啊,真是拎不清輕重!
喬薇不讓仨孩子操心了,她說:“這事交給老師。”
蕭叢雲是一個好苗子,到目前為止,集訓隊裡大大小小考試無數次,他從來沒有掉出過前三名。此外,他還難得的勤勉。做學問,天賦是一方麵,但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勤勉必不可少。
老師們怎麼可能看著他被人禍害了?
喬薇直接把這事彙報給了教育部領導,領導們出麵,找蕭父談話,明確地告訴他,蕭叢雲不僅是他兒子,更是國家需要的人才。
言下之意,你就彆禍害人才了。
另外,又和蕭家當地的教育局打了招呼,讓他們寒假期間,不定時去蕭家走訪,照顧他們的學生。
自己的兒子自己不能管,事還鬨到學校去,蕭父生氣,偏又無可奈何。他終究是要臉的,能扯著“為孩子好”的大旗管教兒子,卻不能正大光明地虐待。
最後,隻能黑著一張臉,帶蕭叢雲回去。
蘇月和姚稷聽說後,稍微放下心,不過在蕭叢雲走之前,還是把電話號碼留給他了,還約定了暗號,以防有話不方便直說,隻要他在電話裡說出暗號,他們立馬去找老師。
蘇月還給了兩個電話,老家一個,這邊一個,她還和巷子裡管電話的阿姨打好了關係,阿姨答應她,有人找她,一定第一時間通知她。
老家就更不用擔心了,辦公樓那兒成天都有人在,隻要是白天,電話響了就能接到。
就算蕭叢雲回老家,也沒事了,蘇月吐出漱口水,天太冷,冷水刷牙都冰牙齒。
洗漱完,蘇月蹲在廚房吃早飯,吃完早飯,她媽才回來,“媽,你去哪兒了?”
“醫院!還能去哪兒?”
馬蕙蘭也放了寒假,不過她早早開始實習,放假也忙,她拍拍身上的衣服,乾脆把外套脫了,去屋裡換了一身衣服。
從醫院回來,不換衣服總覺得難受。
“啊?媽你不是昨天才值的班嗎?今天怎麼又輪到你?”
“不是輪到我,之前有個病人有點事……”之前有個病人難產,馬蕙蘭動的手術,那個病人就認定了她,這次家裡親戚生產,死活非要她去。馬蕙蘭都說了,她隻是實習生,人家也不聽,非說她負責,他們才放心。
馬蕙蘭不欲多說,問道:“什麼時候起來的?早飯吃了嗎?”
“吃了。”蘇月嗯嗯點頭,“媽,咱們什麼時候回老家啊?”今天都臘月二十五了,還有一周不到就要過年了。
“明天吧,明天咱們先回去。”
“我爸呢?他不回去嗎?”
“你爸還有事要忙,他等第二批。”
現在要回去的人可多了,前進大隊有不少人在京城,像老太太們是一批,白紅梅領著那些年輕小姑娘又是一批,還有馬超英他們在廠子裡乾活的人。
要是坐火車回去,買票都得費不少事,好在他們自己有車。
盛世旗下已經成立了正式的運輸隊,目前有四輛車,兩大兩小,都是貨車。運輸隊一共有八個正式工人,兩人一班,此外,還有兩個學徒。
馬向東正是運輸隊隊長。
平時廠裡貨物往來,基本上都走他們自己的運輸隊,這次春節放假,運輸隊開車送大家回家,也是廠裡的福利之一。
廠裡的人多,除了前進大隊的人,其他人來自全國各地,當然不可能一個一個送到家門口,蘇長河給規劃了兩條路線,按路線,一路走一路丟,把大家送到各自家鄉所在的市或者縣。
這就已經很省事了。
廠裡的很多工人還不願意回家。
過年期間,廠裡不能完全停工,需要一部分人留守。蘇長河就提前跟大家說清楚,過年放假是他們盛世旗下所有產業的規定,從年三十到初六,為正式假期。在這期間,留守的人算加班,按三倍工資補償。
話一出,大家就炸了。
本來他們就願意留守,廠裡對他們那麼好,包吃包住,福利待遇還好,就問最早來的那一批,誰手裡沒存下幾百塊錢?
而且要過年了,廠長還給大家發年終獎,一人一個大紅包!
最少的那個都有一月工資,多的直接破百!
外麵哪家廠子有他們待遇好?
分廠的工人除了前進大隊的人,就是退伍兵哥們,這些經過選拔的兵哥們非常實誠,廠子對他們好,他們就一門心思回報廠子。
蘇長河沒宣布有加班補償時,他們就願意留下來加班,宣布之後,更加不願意放假了。
放什麼假?放假哪有上班好?
加七天班,拿的補償都快趕得上一月工資了,他們一個月工資大幾十,給家裡多寄點錢,不好嗎?
這個說:“我家遠,不用回去……”
那個說:“家裡還有幾個兄弟,用不著我……”
還有直接說:“我沒結婚!沒有家庭負擔!”
最後采用了一個公平的法子——抽簽。
抽到紅簽的人興高采烈,不像抽中加班,倒像中獎了。
炸雞店那邊也是一樣的操作,不過過年期間的保衛工作一並交給了廠裡的保衛科,給炸雞店的保衛科放了假,讓高原他們幾個都回家。
他們去年就沒回去,今年也該讓人家回家看看了。
葛二蛋是炸雞店保衛科的一員,也是最早去京城的一批退伍兵哥。
他家在西北的一個小村子,他已經出去一年多了。這一年來,他人沒回來,東西沒少往家裡寄。
他媳婦劉四花隔三岔五去縣裡拿包裹,家裡有吃的,孩子身上的補丁少了,精氣神都不一樣,更何況,今年劉四花還送兩個孩子去上學。
村裡都說葛二蛋發財了。
要不然怎麼能天天又寄錢又寄東西的?
而且寄的錢可不少,這事村裡人還是通過葛二蛋的嫂子弟妹們知道的。
葛家早就分家,葛二蛋上麵還有葛大蛋,下麵還有三蛋、四蛋。葛二蛋退伍手裡也有一筆錢,都讓他爹媽補貼給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