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裴澤還沒有承認這個皇帝,但……
總之,裴蓮盛裝前來,結果憋屈極了。
憋著太難受了。
裴蓮揚起下巴,看著台階上的葉碎金,道:“葉大人成人之美,我們裴家也不是小氣人家。葉大人將夫婿讓給了我,想要什麼補償,隻請說。”
說起這個,葉碎金才露出了發自內心的高興的笑。
“你不用操心。”她笑吟吟地道,“我和你父親都談好了。”
“我們兩家,以後還要常來常往,不必在乎這些小事。”
這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裴蓮欲要再說,裴澤打斷她:“蓮兒,退下。”
家裡怎麼鬨都行,外人麵前,裴蓮也不能失了貴女的風範,淑女的儀態,更不能讓葉碎金看笑話。
她忍了忍,讓開了路。
裴澤陪著葉碎金走下台階,從趙景文和裴蓮中間門穿過。
她沒有理右側的趙景文,隻微向左側,與裴澤說話:“……大公主的路子很好走,誠意夠了就行。我也上表一封,為你說說話。今上啊,你順著他,就挺好說話的。“
接近院門,她的腳步停下。
項達和葉滿倉不敢上前,躑躅在此處。見到她,葉滿倉下意識地向後縮。
項達行禮:“……大人。”
葉碎金看著項達。
前世,項達一開始就跟著趙景文跑了。她對項達的了解就不算深。
今生,他雖然也跟著趙景文了,但這背後,葉碎金很清楚自己才是推手。
人與人,其實是雙向選擇的。
項達是一個自由人,作為門客與她是賓主關係,作為校尉,與她是上下級關係。
這些關係其實都可以解除。在人怎麼選了。
今生,考慮到自己在背後的暗暗推動,拿捏人性,葉碎金還是決定再給項達一次機會。
“項達。”她問她,“你是跟我回去,還是留下來以後就跟著景文?”
項達一直忐忑不安。
他做夢都想不到半年的時間門,葉碎金一路走高,竟然已經坐擁二州,定治比陽。
她如今的地盤實控麵積,甚至還超過了裴澤。
剛才雖然時間門緊迫,與隨著進城的幾個親兵隻短暫地交談。可那些人的口吻帶著自豪,眼睛裡的希望閃閃發光。
不是混日子,是真的對“以後”抱著很高的期望。
項達其實已經後悔了。
但他沒想到葉碎金還肯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動動嘴唇,有了想回去的心。
這時候,他看到趙景文在後麵,目光越過了葉碎金,向他投來。
眸子幽幽。
趙景文的話語忽然像魔咒一樣在耳邊響起——
【以後娘子對你心裡有芥蒂,都是我的錯。】
【娘子對你有芥蒂……】
【有芥蒂……】
項達又一次呆住。
“我……”他低下頭去,“屬下,屬下想跟著趙郎君……”
“好。”葉碎金頷首,“你做事細致,讓人放心。以後好好乾,願你前程似錦,心想事成。”
項達深深揖下去:“謝大人雅量。願大人長壽康健,家族興旺。”
葉碎金頷首。
賓主二人,好聚好散。
裴澤暗暗點頭。
葉碎金又往前走了兩步。
葉滿倉原縮到後麵,見項達獲得寬恕,他心頭一鬆,弓腰上前,也道:“主人,我也……”
倉啷拔刃之聲擦過眾人耳膜。
那刀快得看不清,隻一道虹光在視野裡一閃而過!
一顆人頭飛上了天。
段錦一步踏上,抬起手臂,用後背遮擋住無頭屍斷頸噴射的鮮血。
不讓血濺到葉碎金身上。
無頭屍踉蹌一步,向後倒地,血橫著噴了一地。
段錦放下手,退後。
刀已還鞘,葉碎金在柄首一拍,哢噠一聲,合鞘,卡住。
“此是家奴,我清理一下門戶。”葉碎金道,“臟了裴公的庭院,勿怪。”
前世,葉滿倉改回了自己的姓氏,換了年輕貌美出身好的妻子。
段錦殺了他。
那時候段錦還不是鎮軍大將軍,那是他第一次北伐凱旋,剛剛得封冠軍大將軍。
趙景文大方得很,許他劍履上殿。
進了宮城,許多官員往他跟前湊,恭喜他。
葉滿倉從旁邊過,想悄悄過去——畢竟段錦從來不搭理他。
拔刀就是一刹那的事。
段錦的功夫到那時候削人頭顱直如切豆腐。就這樣,在宮城裡,當著百官的麵,斬殺了葉滿倉。
百官當然嘩然。
言官們激動得口齒都不清楚了,誓要在皇帝麵前參倒這個跋扈的武將。
竟然敢無旨誅殺朝廷命官!
段錦身上濺了許多的血,站在金鑾殿裡笑。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扔到了地上:“他原姓葉,葉家堡賜姓世仆,家生子。”
“我主人,從未解他身契。他一直都在名冊裡。”
“我為主人清理門戶,誅殺叛奴,有何不可。”
承平年代,奴仆出身的家將有了官身之後,通常原主人會辦一道放身的手續,解除他的奴仆身份。
但戰亂時,連官府都沒有了。哪有這麼多講究。
就這麼含糊著過來了,也沒人追究。
但臣忠於君,子忠於父,仆忠於主。
妻還得忠於夫。
此萬世基業之準階。
段錦甩出了不知道他何時從老家弄回來的家仆名簿,葉滿倉的姓名、出身赫然在上。
皇後的人較真,那他就是皇後的家奴。
他就是叛主。
言官啞了。
冠軍大將軍段錦,獲劍履上殿的殊榮才一日,就又被剝奪了去。
閉門思過一個月,罰俸半年。
那之後,一些葉家堡出身的人,不管是曾經的門客也好,昔日的家將也罷,凡是後來認了趙景文為主的,在京城遇到段將軍,寧可繞路走。
而葉滿倉,他的一條命,隻值段錦半年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