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四郎五叔父子兩個會是第一個找來的, 葉碎金並不意外。
因為她和在鄧州的袁令一直有快馬聯絡,三日一趟。
一州之地其實沒有多大, 快馬一日之內可以通達一州之內的任何地方。
若是三百裡加急的速度, 一日橫穿兩州也是沒問題的。
所以葉碎金人在唐州,實際上對鄧州發生的事了如指掌。
“為佟家的事來的是吧?”葉碎金撩起眼皮。
五叔和四郎臉色都很難看。
葉碎金這麼一說,他們便明白葉碎金的消息比他們更早。
他們與袁令原無公事上的交集, 並不關心他的去向。不過是聽葉四叔提過一嘴,說十二娘與袁令作伴回鄧州找她老師去了,才知道袁令不在比陽。
“六娘, 非得判絞嗎?”葉五叔臉色難看, “好歹是四郎的嶽父……”
葉碎金把視線投向葉四郎, 問:“四郎,你說呢?”
四郎的臉色也難看,他首先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是真的嗎?還是有誤會?”
葉碎金遞給他幾張紙。
四郎和五叔都湊過去看。越看, 臉色越難看。
四郎的嶽父佟老爺, 逼/奸了佃戶家的孫媳婦。那孫媳婦後來自儘了。孫子上門去討要說法,被佟家人打了一頓扔到了野外。
家人好容易尋到,抬回家裡沒幾日也咽氣了。
佟家所在, 歸屬南陽。
老祖父和父親欲要去南陽縣告狀, 到了南陽縣,才知道年輕的縣令也姓葉。
佟家為什麼最近一年忽然張狂,就是因為他的親家葉家如今發達了。
他跟著雞犬升天。
老祖父和父親呆若木雞。
最後, 大哭了一場, 沒有告狀, 轉身回家了。
不敢。
怕。
袁令的信很厚,因還謄抄了供詞,還原了案子的細節。
佃戶家貧, 故而兒媳和孫媳都替佟家漿洗衣衫,做些零工。
那日正去佟家送還衣衫,取新的臟衣,叫四郎的嶽父看見了孫媳婦生得頭臉整齊。以屋中有臟衣待取,誆騙她和她婆婆分開,跟著去了彆的院子,進了屋。
不料遭此橫禍。
回家就上吊了。
供詞、人證俱都詳實。
佟家派來報信求救的是四郎的舅兄,舅兄雖然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但事情本身就是這樣,遮也遮不住。
袁令的信已經把事情的全貌客觀而精準的還原了。
沒什麼誤會。
就是四郎那個納了六個妾的老嶽父又動了色心罷了。
四郎臉色鐵青。
五叔“哎呀,哎呀”了一陣,道:“那個,佟家說……不讓贖減?”
葉碎金道:“強辱良家,本就是重罪。良家是人婦,重上加重。逼辱至人自儘,還是打著葉家的名號,其行之惡,袁令沒判他淩遲,已經是給我留臉麵了。”
佃戶雖貧困,但也是正經良家。
信裡說得很清楚,佟家就是仗勢欺人,很張狂地說了:“我女婿是葉四郎,人在比陽,你們想告官儘管去告。看看鄧州有沒有官敢管葉四郎家的事。”
故而苦主父子知道南陽縣令姓葉,是葉家人,才絕望痛哭,擦乾了眼淚回家去了。
那些話寫在信裡,五叔和四郎都看見了,極其紮眼。
可終究是四郎的嶽父,家裡兒媳婦哭得快要死了。
“就……讓他家多出些錢,能不能把命保下來?”五叔搓著手,“哎呀,你看你四弟妹,你知道她素來……”
“叔。”葉碎金打斷他,視線投向四郎,“你讓四郎說話。”
她盯著葉四郎,問:“四郎,你的意思呢?”
四郎卻不說話,神情十分糾結猶豫。
“四郎。你我同歲。”葉碎金看著他,“現在不是小時候了,你是大人了。不是什麼事都要長輩出麵,如今,該你自己出來說話了。”
她話音中帶著威壓。
五叔轉頭看著自己兒子。
四郎猶豫許久,將葉五叔沒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月娘……你知道她的,她素來是個孝順的……”
他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
父子二人清晰地看到葉碎金臉上的冷笑。
“她佟家女兒的孝順,得要我們葉家汙了清名來替她擔著是嗎?”她問。
葉五叔和葉四郎就都說不出話來了。
終究他們姓葉。
葉四郎低聲問:“非得償命不可嗎?”
葉碎金看了看他們兩人:“我現在在做什麼,你們可看明白了?”
葉五叔和葉四郎又都不吭聲了。
佟家舅哥過來求救,自然還說了鄧州彆的事。
他們這才知道,葉碎金不聲不響地派了袁令代他去巡視。這趟拿辦的,不是葉家的,就是與葉家關聯的。
葉碎金在乾什麼,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
這一年,發展得太快了。
一下子,葉家就成了鄧州唐州的土皇帝了。
親戚們跟著飛升。
很多人開始翹尾巴了。
六娘她出刀了,要把這些翹起來的尾巴都砍了。
二人忽然恍惚。
才一年啊,竟才一年的時間麼?這麼短?
明明覺得,過去好久好久了。
怎麼才一年呢?
咄。
指節叩擊桌麵的聲音把二人拉回了神。
葉碎金的手指節,又叩了一下——咄。
這聲音,莫名地讓人難受。
太糟了。
他們都明白了葉碎金要做什麼。
以她的性子,必要見血的。
糟就糟在,四郎的嶽父趕在這個風口上了。
四郎不敢與她對視。
“你弟妹,鬨死鬨活……畢竟是她親爹,我的嶽父。我知道她爹做的不對,隻是……”他囁嚅著。
葉碎金對四郎微微感到了失望。
但大家長,是不能因為對一個孩子失望就拋棄他的。
大家長,就是要扛著天,然後把每一個孩子都拉起來。除非這孩子爛到根子裡,沒救了。
四郎顯然還不到沒救的地步。
葉碎金必須要儘自己作為家長的責任。
“你既知道不對。”她說,“怎不知道該休妻?”
書房裡一瞬安靜了。
葉碎金道:“是休書不會寫嗎?沒關係。”
她拉開抽屜,拍出來一張紙:“我已經替你寫好了,畫押簽字,從此佟家與我家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