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葉碎金想說她嫁的挺好的,但她突然頓住,麵色微微地變了。
“六姐?”十二娘眼含著期望看著她。
葉碎金迅速調整了情緒,看了她一眼,道:“這個事我不能答應你。”
十二娘其實也知道自己是奢望了,歎了口氣。
葉碎金與十二娘分開,便在家裡等著。
果然沒多久,葉四叔就殺過來了:“咋回事?十二娘咋回事?你咋又不招呼一聲!”
十二娘得了縣衙的差事,回家必然第一個得與葉四叔說的。
不用想都知道,葉四叔定然得跳起來。
但十二娘道:“六姐說,讓你去找她,她與你說。”
氣得四叔直拍腿:“我就去看看她能說個啥!”
兒女歸父母,尤其是女兒,她一個從姐怎麼也不該越過父母一聲不吭地給十二娘安排了。
這怎麼著都是葉碎金不占理的。
葉四叔理直氣壯地就來了。
僮兒和護衛都看見了,四老爺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書房,過了不算長時間,走出來的時候人好像有點恍惚。
僮兒:“?”
而葉四叔家裡,看著葉四叔出門去的十二娘,沒敢立刻去找四夫人。
她醞釀了好久,想好了怎麼說話,還告訴自己一定要控製好情緒,彆把她娘惹得要急眼了跑去六姐那裡坐地拍腿大哭就糟了。
雖然她娘好像還沒這麼乾過。
但她這趟在鄧州鄉下可看過太多了。
隻是往四夫人那裡去,走近了,又打鼓。
因知道此去必要吵架的。和四夫人吵架又和與葉四叔吵架不同。
十二娘與葉四叔吵架,吵完有時候反而痛快。
可與四夫人吵架,常有一種說不通的痛苦。
她站在院子夾道裡發呆,看著身畔兩側的高牆,忽然明白了這是為什麼。
因為四夫人不曾看過外麵的世界。她的世界就這麼小。
因為她的身份隻允許她待在這麼小的世界裡。
我不能成為那樣,十二娘想。
她不能被被困在這些院牆裡,那樣,她遲早也會變得與她們一樣。
十二娘想明白,葉碎金給她安排了差事,就是邁出了不讓她被困住的第一步。
隻她年紀還太小了,以後的事,葉碎金也說不準。尤其是婚姻事。
十二娘知道自己若是敢說一句“不嫁”,她娘就敢表演一個死給她看。
所以,婚姻是她最難邁過去的坎。
這道坎邁不過去,現在付出的努力都是白搭。
十二娘低頭望著自己的影子。
這是連葉碎金都沒法給出承諾和解決方法的事,她一個小小姑娘又能有什麼法子。
可在這時,有人喊她:“十二。”
十二娘聞聲抬頭。
夾道口,站著唐明傑。
十二娘的眼睛,忽然睜大。
那一年,她好像七歲還是八歲來著。
六姐在台上比武招親。
她坐在台下,一邊吃糖,一邊拍巴掌笑。
大人的那些事,她不懂,自然隻懂得看台上打得熱鬨。
後來,六姐選中了她那位前姐夫趙景文。
當然有人不服,因為趙姐夫的武藝比起旁的人,很不如,彆人怎能服。
六姐說什麼呢?她說:“他生得好看。”
因為很多人笑,所以她記住了那句話。
好幾年了,她一直相信六姐招贅趙姐夫,就是因為趙姐夫生得好看。
唐明傑邁步向她走過來。
夾道裡有回聲,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臟上。
唐明傑走到她麵前:“回了。”
很省略,把“你從鄧州回來啦”和“我從唐北堡回來了”合二為一地說了。
十二娘能聽懂。
大人,真會騙人啊。
十二娘看著唐明傑,再一次體會到了大人的世界的複雜性。
六姐根本不是因為趙姐夫生得好看才選他的。
因為每個人上台之前,都得自報一下家門——前姐夫趙景文,孤身一人,父母親族都亡於逃難路上。
在那時候的六姐來看,真沒有比趙景文更合適的人了吧。
十二娘看著唐明傑,完全懂了。
“你去看我娘啦?”她問。
唐明傑點點頭。
唐明傑從枯井底回到人世間,最開始最難的幾個月,都是住在十二娘的家裡,被四夫人、桐娘和十二娘照顧著的。
現在他雖然搬出去了,但依然會不定時地來看看四夫人。
十二娘問:“她們是不是又逼你吃東西了。”
唐明傑無奈。
他剛來的時候發育不良,四夫人和桐娘嫂子天天就操心他吃飯。到如今,他肌肉也長了,個子也竄了,每每見到,她們還是習慣硬讓他吃東西。
“沾著東西呢。”十二娘的帕子臟了不能用,她捏住袖子,給唐明傑擦了擦嘴角。
唐明傑有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十二娘溫柔得不像她。
她還看著他笑,眼睛裡有他感到陌生的東西。
十二娘……什麼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唐明傑想,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