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接手裴家軍。”
“以後,裴家軍就是睿兒和瓊兒……”
他話沒說完,便感覺到握著的裴蓮的手像被紮了似的想往外抽。
幸而他握得緊,裴蓮沒抽出去。
但裴蓮眼中都是驚懼。
“這、這怎麼行,裴家軍是,是定西的……”她慌亂地說。
裴蓮眼中的驚懼是真的。
她在怕什麼?
不可能是裴定西。
趙景文目不轉睛地盯著裴蓮,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裴蓮根本不敢和趙景文對視。
她又失了主心骨,呢喃:“那怎麼行?那怎麼行?”
“父親……”她很慌,“父親不會原諒我……”
趙景文恍然大悟。
原來裴蓮,懼的竟然是裴澤。
當裴澤活著的時候,她敢和裴澤鬨天鬨地鬨死鬨活。
可裴澤已經死了,她竟懼怕裴澤在地下不會原諒她。
隻要弄明白她怕的是什麼就好了。
趙景文溫聲道:“你在瞎說什麼。”
他說:“以後裴家軍就是睿兒和瓊兒的根。”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定西又沒有兄弟,當然要靠侄子來幫扶。”
“定西年紀太小,嚴令之、孫廣通、鄧重誨這些人他哪一個能壓得住?”
“我們做姐姐姐夫的,必須得幫著定西,先平安接收了軍隊,再說彆的。”
“否則,我們裴家可能就要動蕩不安了。”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裴蓮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她想,的確裴定西太小了,怎壓得住那些粗糙軍漢。還是得自己的夫婿來才行。
這都是為了定西好。便以後,她下去了,父親也得誇她。
這時候,趙景文給她加了最後一碼。
“我們幫著定西掌軍,對定西是有大恩的。”他輕飄飄地說,“這樣,你以後也可以在李小姐麵前挺直腰杆,不必看她的臉色討生活。”
裴定西的未婚妻子姓李,她家是京兆府的世家。往上追溯,是隴西李氏。
不是比陽城李家那種吹出來的隴西李氏,她家是真正的隴西李氏的後裔。
雖說這些古世家早沒有幾百年前的風光了。可族譜拿出來,還是能壓劍南裴家一頭的。
李家手上有幾千兵,把女兒許配給了裴澤的兒子,向裴澤投誠。
裴蓮凝固住。
趙景文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蓮娘,我是外姓人。”他眸子幽幽,“要接手裴家軍,你得幫我。”
“你,才是真正的裴家血脈。”
“比定西還正的裴家血脈。”
裴定西看著平靜,其實有些渾渾噩噩。
他終究才隻有十五歲。
他帶著隊伍一路扶靈回來,沒走到京兆府,半路就遇到了趙景文。
趙景文來的真快,他還帶著裴蓮、趙睿和趙瓊。
裴蓮一路趕路,被顛得腸子快吐出來了。好容易停下,她掀開車簾便看到了自家長長的隊伍。
士卒們頭上都係著孝帶。
一眼望過去,空氣裡都彌漫著悲愴。
裴定西也頭係孝帶,身上穿著粗麻孝衣。
見著裴蓮,他喚了聲“姐姐”,道:“我帶父親回來了。”
他身後便是裴澤的棺木。
裴蓮丟下孩子,喊了聲“父親”,便撲上去痛哭。
這麼多人看著,她有心想哭得好看一點,可手碰觸到漆黑棺木,便渾身打戰,根本控製不住,直哭得撕心裂肺,眼前發黑。
哭聲飄蕩在道路上,聞者莫不垂淚。
趙景文抱著趙瓊,牽著趙睿,走到裴定西跟前。
他把趙瓊放到地上,一把抱住了裴定西,拍他後心,當著眾人的麵安慰他:“彆怕,還有姐姐姐夫在呢,彆怕。”
裴定西其實快有趙景文高了。但他是少年清瘦體型。
趙景文和三郎同歲,今年正是三十而立,體型挺拔結實。把少年比襯得,益發顯得細弱。
他的安慰聽起來,更像是哄著年少的弟弟。
將領中老成的,便有皺起眉頭的。
直到裴蓮哭昏過去,趙景文才匆忙過去將她又抱進車裡安置,交給婢女們。
然後他去把住裴定西的手臂:“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趕路,到前麵紮營在說話。”
裴定西覺得被把住手臂的姿態很不舒服。
仿佛自己是小孩。
隻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怎樣,隻能不動聲色地撥開趙景文的手:“姐夫,我沒事。”
趙景文欣慰地拍拍他的背,甚至在他上馬的時候扶了他一下。
像個父親似的。
待趕了一陣路紮營,裴蓮非要見裴定西。
裴定西過去,她便抱著裴定西哭。
他們姐弟長這麼大都沒這麼親密過。裴定西有些不適,但她哭得如此悲傷,他隻能安慰她。
父親不在了,自己就是家主,有保護和安撫姐姐的責任與義務。
安慰了裴蓮許久。
隱隱地,帳子外麵遠處好似有動靜。
裴定西站起來:“什麼聲音?”
裴蓮抽噎:“什麼?”
裴定西道:“我好像聽見兵刃碰撞的聲音……”
裴蓮道:“我沒有聽到。”
她又哭,扯著裴定西的衣服袖子不放他走。
裴定西沒辦法,
拖到很晚,趙景文進來了。
他提著刀。衣服上有血。
裴定西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