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十郎喚他,“阿錦?”
段錦的臉色有些不太對。十郎擔憂起來。
世間女子千萬,美人無數。段錦若是願意,他可以送給段錦十個美人。
可段錦不願。
這個傻家夥,從少年時,身體開始有反應時,就一直隻夢一個女人。
可那個女人在帝座之上。
立皇夫要先誅其父,滅其族。
不是說無父無族的人就可以為皇夫。若這樣,那段錦就是最合適的。
而是,她用這殺戮告訴了世人,任何人彆想給她立皇夫,染指她的皇權。
任何人。
段錦這般功勳在身的開國國公,在軍中威望甚重,根本沒可能。
段錦抬起眼,看到十郎擔憂的神色。
他忽地輕笑:“你是不是嫉妒我?”
十郎大大鬆了一口氣,道:“當然啦,又能領兵又能收錢,誰看了不眼紅啊。”
段錦語氣輕鬆地笑道:“眼紅也沒用。我是在陛下跟前長大的,我功夫兵事都是陛下親自教的,陛下就是疼我。”
十郎:“嘖。”
他勾住段錦的脖子:“我告訴你啊,以後你去了那邊,可得想著我。咱倆什麼交情,有賺錢的路子你不能把我甩了。”
段錦:“行。”
“走走走。”十郎很高興,拖著他的袖子,“喝酒去。”
隻他沒看到,身後,段錦的眼睛隱隱發紅。
隨著朝廷修路通渠,江南江北眼見著開始恢複繁華。
皇帝勤政愛民,大穆蒸蒸日上的時候,四皇叔卻病倒了。
他天運四年底便病過一回了,身子大不如前。天運五年開春換季,又病了。
其實能強烈地感受人到了一定的年紀之後,身體是走下坡路的。
這一晚葉碎金被叫醒,卻是四叔要不行了。
宮城開了門,皇帝不顧阻攔,一騎快馬飛奔了四王府。
四王府裡燈火通過明。三郎、五郎,桐娘、蘭娘,並十二娘、唐明傑都來了。
五叔、七叔、八叔,和他們的兒子們。親王們全都來了。
大大小小的孩子來了一大堆。
葉碎金跳下馬往裡走,所有人都躬身給她讓路。
“陛下。”
“陛下來了。”
待到了正房,便看到三郎五郎眼睛都紅紅的。
眾人見到她,欲要起身行禮說話,葉碎金一抬手壓住。
三郎引他進去,四夫人坐在四叔的床邊,正擦淚。
見到葉碎金,四夫人眼淚又掉下來,趴在四叔耳邊道:“老頭子,老頭子,陛下來了,你睜開眼看看。”
葉碎金走過去。
四叔果然努力地睜開了眼。
葉碎金俯身:“叔。”
四叔看見她,似乎高興。他想說話,但十分費力。
葉碎金把耳朵貼過去。
葉四叔的聲音微弱,且斷斷續續。
“讓,大家……夥都,好好……的。”
葉碎金看了四叔一眼。
四叔強撐著,已病入膏肓,可還對她有期望。
葉碎金道:“好。”
四叔道:“六……娘……”
四夫人擦著淚,忽然道:“看。”
葉碎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四叔說話不暢,所以他努力地……豎起了大拇指。
葉碎金忽然淚流滿麵。
天亮的時候,四皇叔過身。
今生,葉四叔身前享親王尊榮,去時兒女子孫環繞,滿滿一屋子的人,無處落腳。
他看著家族興盛,安心地離去。
忙了一早晨,上午的時候,許多人才散。
四郎跟著五叔去了他的王府,父子倆對坐歎息。
五叔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過去了,我那口楠木板材,再好好打磨打磨,重新刷個漆。”
大戶人家裡常見老人提前給自己準備好棺材,安排好身後事。
四叔的棺材就是從當上親王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
五叔也有。隔幾年,就重新油一遍。
四郎道:“你長命百歲。”
五叔道:“誰能真的百歲去啊。能活到七十就是古來稀了。沒那白日夢的想法。”
他停了一會兒,道:“隻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看到我家兒孫……”
五叔沒有說出來,太忌諱了。
但四郎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離那個位子那麼近,人怎麼會不想一想呢。
那個位子對男人的誘惑力有多大。如楚國崔涪,當了那麼多年的大魏遺臣,臨死前還是忍不住要穿上龍袍,過一把皇帝的癮再死,才心滿意足。
四郎目光幽幽。
葉碎金登基後,追封了自己的父親為穆世祖。
四皇叔則是大穆朝第一位薨逝的親王,以親王禮下葬。
諡號最終定了安。
好和不爭曰安;所保惟賢曰安。
葉家堡的葉豐堂,《穆史·列王傳》載為穆安王。
安王下葬後,次相袁荀上書請立儲。
一時,請立儲的奏表雪片一樣,堆滿了葉碎金的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