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挑眉。
她忙改口:“不不,大人。大人你莫非就是……就是傳說中的女官?”
夫人,以後就稱大人了,女大人一哂:“怎麼還成傳說了?”
“就是……”盈娘訥訥,“街坊鄰居閒磕牙,說中原王的官府裡,有女官。”
女人們聚在井台邊洗衣服,一邊洗一邊嘖嘖稱歎。
大人問:“她們怎麼說呢?”
盈娘猶豫了一下。
大人就了然:“罵我不守婦道是吧。”
旁邊的將軍蹙起眉頭,看盈娘的目光有些不善起來。
可知夫妻倆感情不錯。
盈娘感覺大人其實沒生氣,反倒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哂然。
她說:“罵的肯定有,也有誇的,也有羨慕的。”
她就是一邊捶著衣服,一邊羨慕。
女人能當官,真能啊。
可惜,不是所有女人都這麼能。
大多數女人,還是洗一輩子的衣服,燒一輩子的飯。
大人眉間的冷峭融了去。
又一次看了看她,頷首:“去吧。”
又道:“這個丫頭給你用。”
便是給盈娘端著賞賜的丫頭。
盈娘對大人福身,又對將軍福身,跟著丫鬟去了。
路上,丫頭給她帶路:“姨娘請跟奴婢來。”
盈娘哪使喚過奴婢的,十分惶恐。
丫頭一笑:“姨娘以後是主子呢,不要跟奴婢客氣。”
盈娘這才有點真的給貴人當妾的感覺。
那個仆婦說,翻身氣死她繼母,或許真的能實現?
到了地方才知道,她竟然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院子。
盈娘直覺得是做夢。
在家裡,她住在倒座房裡,東西廂房,都給了弟弟妹妹。
這下,真的有種一步登天的感覺了。
再回想,將軍雖然沒說話,可那模樣要比張生強一百倍。
盈娘第一次覺得,命運也眷顧了自己一回。怪不得世人都說,寧為富家妾不為窮家妻。
果真是有道理的。
若不是親眼看到,甚至都無法想象大戶人家富貴到什麼程度。隻能是胡想東宮娘娘烙大餅,張張夾肉。
丫頭喚她:“姨娘來過一下目。”
盈娘過去,丫頭揭開紅綢,托盤上金光燦燦,一整套赤金頭麵,兩個油金鐲子,一對金戒子,鑲著紅綠寶石。
盈娘腿軟了一下。
這裡麵哪一樣丟了,都比她貴重。
她定定神,問丫頭:“這個,要怎麼辦?”
丫頭抿嘴笑:“這是姨娘的,姨娘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盈娘額上生汗:“那,那就收起來。”
丫頭說:“全收嗎?姨娘不戴起來,回頭給夫人請安,若一件都不戴,也不好。”
“是是是。”盈娘被丫頭提醒了,“那就戴一個。”
隻看著哪個都貴重,不舍得戴。
丫頭又笑,拿起鐲子:“這鐲子好,分量實在,我幫姨娘戴。”
盈娘不敢動,丫頭卻怔住。
盈娘那手,粗糙極了,全是繭。
盈娘自己也知道,下意識往後抽手:“我的手醜。”
丫鬟攥住她手腕:“養養就好了。”
硬是給盈娘戴上了金鐲子。
金光燦燦的,盈娘實在太喜歡了。小心翼翼地撫摸。
丫鬟卻取了香膏子來:“姨娘以後日日用這個抹手,養一段日子,手就好看了。”
那香膏子真好聞啊,比盈娘繼母抹臉的都更好聞。這裡的丫頭噌地摳出一指頭就往她手上抹,一點不心疼。
盈娘知道自己沒見識,處處露怯。
好在這個丫頭十分善解人意,她道:“我什麼都不懂,以後你多教我。”
丫頭道:“我一個奴婢也不懂什麼,隻在府裡熟。姨娘有不熟悉的事,儘管問我就是了。”
又取了新衣給盈娘:“這都是給姨娘準備的。姨娘的舊衣以後不用穿了。我幫姨娘捯飭捯飭。”
她服侍著盈娘重新淨麵,抹膏子,打上粉,塗胭脂,塗唇脂,再畫畫眉。挽了婦人頭,再插根金釵。
盈娘顫顫地往鏡子裡看去,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
真真,苦儘甘來了。
丫頭跟她咬耳朵:“姨娘要準備好,將軍不知道哪天就過來了。”
盈娘才猛地從窮人乍富的迷幻中清醒過來。
富貴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富貴是要她用肚皮去換的。
納她,是為了讓她給將軍生兒子的。
回憶起剛才在上房,盈娘忽然發現,她對將軍的記憶非常淡泊。
就記得他身姿好看,長得也好看。
其他,沒了。
反倒是對那位夫……那位大人,印象特彆深刻。
她看人時的目光,居高臨下,微微冷,有一股子威嚴。
說話的時候挑眉、微哂,那些細微表情,都在她腦子裡。
這是怎麼回事?盈娘想了想,忽然一拍腿。
“將軍……我從頭到尾,”她說,“沒聽見將軍說一句話啊。”
太不正常了。
大人跟他說話,他也隻是點頭。安靜得過分了。
丫鬟牙疼,道:“將軍吧,咱家將軍吧……他那個,不大愛說話。”
盈娘:“?”
“不是啞巴,真的不是啞巴。”丫鬟指天發誓,“我雖然沒聽見過,但是上房的姐姐們聽見過,將軍真的會說話。”
“真的不是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