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S01E25–九月–安全教育』(2 / 2)

犬井戶締呆了一下,還是順從地修改了自己的說辭:“那,我想看Hiro的夢……?”

“……總感覺KIKI完全沒懂!”小孩子鼓起臉,“那樣的話,不給你看。”

“欸……不要嘛,告訴我啦?”

“不給!”

犬井戶締抓住朋友的手貼在臉上,軟下聲音,本能地拉長音調撒起嬌來:“為什麼啦!”

*

幼稚園生們放學的時候,早秋午後的陽光仍舊熱烈,好在風足夠涼爽,頭頂雲卷雲舒,足以庇護人躲過炎熱的陰影連綿不絕。而雲朵的縫隙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幾乎無法讓人直視,隻能從匆匆一瞥裡窺見露出的天空,藍的清冽而透徹。

在步行道的兩旁,早就沒了花的蹤影,現在連蟬鳴也無處尋覓,隻有偶爾能從頭頂摸到過於著急的落葉。

“說起來,平常沒覺得,突然沒有巴士接送的話,感覺真不方便啊。”諸伏景光調整了一下挎包的背帶,又重新牽住了犬井戶締的手,對著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一起走回去吧?”

今天回家的放學路上,和往常由貓型巴士接送不同,是目前為止僅此一次的兩人共同放學。

嗯……說出這句話的前提可能是得忽略同方向的數個同學和其家長才行。

犬井戶締點點頭又搖搖頭:“本來我還要去散步的,就這麼走回去的話,剛好不用去了。”

想到哥哥之前跟他說的事,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晃了晃二人相連的手,引得犬井戶締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點,卻又隻是笑著什麼都不說。

讀作散步,寫作貓科動物的巡邏才對吧?

今天避難訓練課請來的兩位巡查在講課方麵還是徹徹底底的新手,等她們把大綱上的內容好不容易講完後便是幼稚園的放學時間了。兩位有些過意不去的巡查小姐臨時起意,決定跟著巴士護送一程。

結果巴士剛剛打著火,聽力敏銳,對機械又天賦驚人的亞留美便喊停了司機,雷厲風行地檢查起了巴士的發動機。最後的檢查結果如何大家都不太清楚,但是今天沒有巴士接送了倒是很明顯……

承諾的自行車護送確實沒少,但兩位風風火火的女警才護送了半路,就蹬著車教育了不少騎著車路過、開著車路過而不減速的路人了。

“……簡直像是沙耶看的那些電影裡的情節一樣。”犬井戶締不由自主地把想法說出了聲。

“你在想這個啊?”諸伏景光抖著肩膀笑了幾聲,表情意外的開朗,一點都看不出今天必須步行回家的困擾,“KIKI的嗅覺比這個更厲害吧?……不過說到世津子姐姐的話,我爸爸也被她開過罰單哦。”

在經過某個岔路口後,犬井戶締停住腳步。他先是探頭看了看,接著伸手拉住了諸伏景光——諸伏景光順著他的動作停下,頗有些不解地跟著探出頭去。

是蹬著自行車還騎得飛快的兩位女警。

颯爽的警察小姐和她的新人後輩,正站在路邊攔下的黑色車輛的車窗前低頭書寫著什麼。片刻後,她們敲了敲車窗,把正在書寫的東西撕下一頁遞過去。

“你們這些稅金小偷……嘖!”隨著黑車內傳來一聲相當不客氣的抱怨,車輛轟鳴著加速而去。

“是在開罰單呢,那兩個人。”諸伏景光自覺地微微仰頭,對趴在他頭上的犬井戶締解釋起來。

“罰單很貴嗎?”

“就算你問我我也隻知道爸爸的那張罰單而已啦——價值一萬円哦,一萬円,一張聖德太子。”

“好誇張……”犬井戶締稍微換算了一下,“夠吃好久好久好久的零食了。”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那個時候媽媽也相當生氣,爸爸吃了一周的茶泡飯。”

幾乎是黑色車輛剛剛起步,那位新人小姐就笑著捏緊了手裡的筆,對法律的運用一點都不見生疏:“飛間前輩,他生氣到忘記寄安全帶了耶!”

“好——接下來我們再給他開一單,扣了他的駕照!”

兩位警察小姐以相當利落地姿態上了(自行)車,在拐角處兩個小朋友暗戳戳的注視下,亞由美搖晃晃悠悠地掏出了喇叭喊停前麵的車輛,語氣裡是止不住的興奮。

一陣沉默後,犬井戶締低頭看向諸伏景光:“我開始有點期待Hiro出門開罰單、扶老奶奶過馬路,或者攔停車輛,送小朋友過馬路的那個畫麵了。”

諸伏景光:……

他其實設想的是電視裡看過的白摩托車隊來著……

“……我突然覺得成為那種偵破殺人案,做正義的使者的警察也不錯。”他直起腰,毫不客氣地把犬井戶締從自己身上趕了下去。

你之前不是才說想成為能幫助轄區居民的警察嗎?

犬井戶締微微睜大眼睛,發出了真心實意卻讓諸伏景光莫名拳頭一硬的感慨:“Hiro,變的好快。”

“偵破案件也是為了守護大家啊。”諸伏景光背著手,有些心虛地扭過頭,又理不直氣也壯地扭了回來,瞪著犬井戶締,“而且我本來就想要有配槍的那種啦。她們現在隻是特殊情況,正常來說交番是不能隨時配槍的……”

“拳銃*的話……”犬井戶締想了想,“沙耶倒是有一把,不過她大概不會同意給你玩。”

“槍啊……”諸伏景光剛想說點什麼,卻猛的反應了過來,“等等、槍?!”

他又反應了一下,意識到持槍許可證雖然難考,但是並不是違法的。

“嗯、嗯……槍。怎麼了?”犬井戶締似乎是被他小嚇了一跳,原本那種等待誇獎的期待霎時間變成了小心翼翼。

“不不不,沒事了。”諸伏景光虛虛地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像動畫片裡那樣誇張地甩了甩,呼出一口氣,“我隻是在想,刑事課、SP和公安裡選哪個比較好。”

他說的名詞對幼稚園生……不,對小學生來說都太專業了。

犬井戶締歪著頭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和一般的刑事警察——也就是刑事課不同,SP是Security Police的縮寫,它所任屬於日本各個地方警隊中的“警護課”性質類似於美國的特勤局,是負責保衛國內政要和外國VIP的保鏢型警察,和部分公安一樣,隸屬於警察廳。

而有小部分的公安警察,則隸屬於地方警察機構、也就是警視廳。

“也就是說,刑警很厲害,但是SP更厲害,公安比他們兩個都厲害——”諸伏景光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釋了一下,犬井戶締仍然是似懂非懂的樣子,他卻已經被自己說動心了。

“好……我這邊要加油了!”小孩子興奮地作勢挽了挽袖子,擺出一副乾勁十足的表情,“目標如果是公安的話,應該都得是精英才行吧?”

犬井戶締瞥他一眼,又瞥他一眼,還是沒搞明白。不過諸伏景光這麼一說,倒讓他想起了另一件好奇的事,那雙金色的眼睛像是貓一樣在眼眶裡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我記得高明也想成為警察對吧?”

“他的理由是什麼?”

“嗯,是這樣沒錯,不過哥哥跟我的理由不太一樣。”諸伏景光愣了一下,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把諸伏高明的理由說出來,“唔……一開始哥哥突然說自己要成為警察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呢。”

“什麼什麼?”犬井戶締露在外麵的那隻金色眼眸因為好奇像是在發光一樣。

考慮到諸伏高明曾經瞞了他那麼久,諸伏景光飛快地舉起了白旗,剛剛還替兄長遮掩一番的心思一點不剩:“是因為哥哥曾經碰到過的警察先生吧。好像是來這邊探望朋友的,離開前不巧遇到了案件,哥哥當時就在現場。”

“那位從警視廳來的警察先生超級厲害,哥哥說他隻是和在場的人聊了幾句,就什麼都明白了!”

就連這次的連續誘拐事件,哥哥也給他寫了信,隻是現在還沒有收到回複……唔,如果那位警察先生真的像哥哥形容的那麼厲害就好了。

哥哥寄出的信裡所提到的情報,也有他和KIKI的一份力呢。

“說起來,KIKI呢?”

年僅“四歲”就被詢問職業規劃的小孩子:“嗯……唔……”

他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踢了踢鞋尖,覺得心裡想的躺在家裡吃吃喝喝睡覺玩樂的想法還是不要說出來為好。

本來如果說,人必須要有職業的話,能和朋友一去就最好了。但是警察好像很難、很複雜的樣子……

被畏難情緒擊垮了的貓貓搖頭.jpg

“要是真的想不出來的話,”諸伏景光彎著眼睛笑了起來,笑容天真又狡黠,“乾脆直接和我一起去做能幫助大家的Hero好了!”

明明已經想好了借口,犬井戶締卻仍然心動了一瞬間。

像姐姐那樣幫助彆人……?

……果然還是不行吧。

他喪氣地埋下頭:“我的話,不行的啦。而且剛剛那個警察小姐姐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才對……”

“等等等等。”諸伏景光製止了他的話,用食指抵在了犬井戶締的唇前。

他的聲音聽上去溫柔又柔軟,就像是被太陽曬過暖烘烘的棉被,又無端讓犬井戶締聯想到了過去跟姐姐一起生活的時候,冬季裡火爐上煮開的雜湯,溫暖又令人安心。

犬井戶締抿著唇,小幅度地眨了眨眼睛。

諸伏景光接著說了下去:“之前KIKI不是說要看我的夢嗎?我們做個交換好了。”

“我的夢分享給你,不管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問我,我會超級坦率地告訴你——作為交換,我要聽見KIKI的聲音。”

不要再複述彆人的話了,讓我聽聽你的真心話吧。

真真正正的,發自你內心的那道聲音,讓我聽聽看吧。

犬井戶締摸著自己的喉嚨,什麼都沒說,卻已經把自己的意思表達的淋漓儘致了。

“不是指那個啦,笨蛋。”諸伏景光失笑,他伸手撫上犬井戶締的胸膛,隔著一層溫熱的皮肉摁在心臟的位置,“是這裡(ここ)啦,心(こころ)的聲音。”

不管說話的語調偽裝的多成熟,小孩子的手仍然顯得相當稚嫩,骨骼還沒發育全,更沒有什麼時間留下的痕跡,又軟又嫩,像一團雲朵,又像落在身上的棉花團。

犬井戶締低頭看著他的手,像是終於理解了他的意思一樣,吃驚而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誒?”

“那就這麼約好啦——”諸伏景光對著他眨了眨眼睛,溫柔又狡猾地笑了起來。

犬井戶締感受著胸腔裡的忐忑,又偷偷地嗅了嗅,在這份還沒法被理解的氣味中惴惴不安地點頭。

*

雖然沒法像知道的同類們那樣,把真身藏進夢境,在夢裡築巢生存,犬井戶締卻也能夠做到絕大部分人類做不到的事。

在一切歸於沉寂的夜晚,他能夠離開自己的身體,穿行於他人的夢境之間。

不過不管是什麼生物,有時都難免會好奇於自己所沒有的東西並為此糾結。

不知道是不是作為一個擁有這種能力的代價,犬井戶締從不會做夢。他就像淺眠的貓一樣,無論什麼時候被驚醒,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恢複清醒。

不管是夢也好,還是夢想也好,對於他來說,這都是隻能聽彆人講述,自己再艱難地總結理解,費儘力氣也無法想明白的事。

就像以前那個小地方的村子裡,在幼年期撫養他的巫女那樣,不管解釋多少遍,他都無法理解她的夢想、願望、幻夢,更沒法理解她泛著苦澀意味的眼神和永遠帶著一絲憂鬱的清淺微笑。

為什麼會再次想到她呢?

……因為那樣講述著自己夢想的諸伏景光,身上發出了熟悉又陌生的氣味。

從以前就沒能明白的事物,現在似乎終於迎來了轉機。

——讓我看看你的夢。然後告訴我,我會遇見一個怎樣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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