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條鞘的擦傷在線條的湧動下急速痊愈,而桑塞爾射出的子彈卻如同石入大海,毫無波瀾地被吞入其中。
已經凝聚成實體的利爪自上而下揮擊下來,幾乎將青年攔腰撕成兩截,腹腔內的臟器像是夏日祭上破了袋的金魚一般順著粘稠的血液順滑地傾瀉而出。
桑塞爾手裡的槍械連發六發,清空彈匣的同時,為即將趕到的來者提供了最鮮明不過的坐標。
已經架好槍正在測距的女性單眼抵鏡,側著頭微微看了看,意外的同時又不是非常意外,隻是從口袋裡掏出了另一枚在月色下泛著金光的子彈,輕輕印上一吻後低聲歎了口氣:“Oh,Sancrre Sancrre … I will pray for you.”
(噢,桑塞爾、桑塞爾……我會為你祈禱的。)
“Pray that hell or heaves you in.”
(祈禱天堂或是地獄能讓你入門。)
她沉下呼吸,在心跳平緩、心率放慢下來的七秒內瞄準,從拋殼窗裡推入子彈。
今晚,連風也在幫她。冰冷的夜風從人群聚集的下諏訪町吹來,從她身後的森林裡吹來,直直地吹向月守湖。
“I'm sorry,But you'r time is near,girl.”
(我很抱歉,但女孩,你的死期已至。)
她輕扣扳機,子彈在膛線的作用下呼嘯著從槍口擊發,乘著順風旋轉著穿透了被湧動的影子保護著的女性。
子彈貫穿胸膛,帶來的巨大衝力讓女性順著力道向前不由自主地踉蹌了兩步,她的唇角溢出了些粘稠滑膩的液體和奇怪的碎片,破開了個洞的胸腔裡正灌進微冷的夜風。
兩位對策組的成員持著槍,警惕地在靠近林邊的樹叢裡打轉,卻不敢貿貿然靠近。倘若再向前兩米,他們便徹底離開了天然的掩體,誰也不知道那位狙擊手會做出什麼事。
赤阪幸試探性地向站在湖邊的巫女射出了一槍,子彈如同之前桑塞爾射出的九次一樣,即使是帶著正義的決心射出的子彈也沒能阻止她;而真下悟蹲在掩體後,正在神情冷峻地換著子彈。
“咳、咳咳……”
九條鞘阻止了巫女無措的急救舉動——五雙眼睛注視著這裡,卻也隻有她看出了巫女的驚慌。這種驚慌,老實說她過去經常看見——自信滿滿地想要做些什麼,為此隱晦地自滿,尾巴高高翹起,而一旦發現事情不如預想的那樣,便會露出這樣慌亂無措的表情來。
“……不要叫我的名字。”這是她的第一句話,聲音幾近耳語,也隻有兩隻耳朵頂在頭頂的少女能聽得清,“毀掉兩個人偶,帶著梅麗身體裡的念持佛快點走……!”
風卷著血腥氣在月守湖上方徒勞地打著轉。
今晚,連風也在幫她。
月山宇佐木張開嘴,慌亂地似乎想說些什麼,動作卻定在了下一瞬。特製的銀色子彈裹挾著熱風,旋轉著穿透了她的小腹,帶來了比以往任何一次戰鬥都要來得強烈的痛感。
她捂著小腹,直勾勾的視線看向青年手裡正冒著些許白煙的左輪。
區區人類的槍械,最古早的誕生時間也不過一千年,而這家夥手裡拿著的新南部M60,也不過是西曆1951年之後誕生的武器……為什麼,可以傷害到她?
明明、根本沒有神秘度才對……
她還在猶自不可置信的時候,防火塔上的女性無聲地吹著口哨,朝著迸射出火光的地方清空了彈匣。
唯一的特製子彈已經用在殺死想要招攬的對象上了,她對那怪物當然沒什麼想法了。現在的最重要的目的隻有一個——
抓緊一切能阻擋那些官方獵犬的機會,逃出這裡。
在這方麵,頭腦一片混亂的月山宇佐木和她有相同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野獸的奇妙直覺,還是剩餘的理性思維算出了狙擊槍的子彈數,頂著一對兔耳的少女用尾巴卷起九條鞘,踉踉蹌蹌地就要朝著月守湖跑去。
“那家夥昏頭了嗎?”被壓得抬不起頭的赤阪幸仍然在躲避的空當裡看到了這一幕,但下一刻野獸的智慧就讓她咬緊了牙根,眼睛幾乎要冒火。
那怪物將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兩個人偶朝著月守湖大力扔出,還不忘用尖銳的爪子在拋出前將它們擊碎,等碎片散落在湖麵的時候,甚至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真下悟阻止了貿貿然便想衝出去的後輩,聲音冷靜得就像沒看見他們此行的兩個目的全部化為泡影:“那一槍下去,那個人是活不了了,它隻是帶走了一具屍體。”
“……前輩,那個東西是在保護那個人嗎?”赤阪幸聲音乾澀。
“你想知道答案?換成是我,我就不會去問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赤阪幸沉默了下來,牙齒在輕微地打顫。
真下悟輕瞥了她一眼,聲音不鹹不淡:“打起精神來,我們去圍堵那個狙擊手。”
在這方麵比他更有經驗的赤阪幸沉默了一瞬,無言地看了一眼這輩子大概都沒遇到過幾次狙擊手的前輩:“……不,他應該已經跑了。”
“他們的掩飾身份就是我們之前懷疑的那對來旅遊的情侶,隻有兩個人,唯一的近戰手一上來就被乾掉,他……她敢開那幾槍都算得上膽大了。”
憑借狙擊手的速度,射程,他們能發現什麼……能發現一個腳印都算那家夥大半夜的想不開準備給自己來一份豬排飯。
“——那我們就隻能去追兔子了。”真下悟歎了一口氣,“赤阪君,我們非得在這麼晚進山嗎?”
“不,雖然看起來是往山裡走的,不過……”赤阪幸下意識握緊了一點槍,眼眸在月色下閃亮得驚人,“那是條通往神社的近路,我們的兔子要回窩了。”
在轉移位置之前,赤阪幸最後打著電筒在岸邊的草上看了兩圈。
難以分辨的蟲鳴聲已經重新響起,飛蟲集群於幾塊黑褐色的地方,壓癱的植物痕跡鮮明地指向某處。
“……我們留下的彈殼不需要處理嗎?”
“沒必要,普通子彈犯不上,之後會有後勤來。至於那個子彈……那是特製的,從殘骸裡什麼都發現不了。”真下悟說,“另外,不要再用那種很好奇的眼神偷偷看我了,一顆子彈頂得上我們十年的工資,除此之外附帶一份三千字的報告和三千字的解釋以說明必要性。”
赤阪幸若無其事地收回自己的眼神,矢口否認:“沒有,我隻是在想前輩你有沒有帶繃帶……”
他們大半夜緊急出動,武器齊全就不錯了……
真下悟瞥了她正往外滲出血跡的布料一眼,解下自己的領帶塞給她:“不嚴重的話就這麼將就一下吧。”
赤阪幸臉色蒼白地“嗯”了一聲。
“那麼……”真下悟從口袋裡掏出某種筆狀的東西擺動了一下,湊到嘴邊,聲音鎮定,“淩晨四點零二分,行動代號「溯月」,A組一人輕傷,行動無礙,一人正常,消耗5發.38轉輪□□彈,1發黃銅製特殊彈。”
“疑似天佛計劃產物的怪異承載物碎裂墜入湖中,位置已標記,待打撈;行動目標月山宇佐木負傷,挾持不知名女性逃往山中,目的地應為追月神社,現準備前往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