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畢竟身在其位,身份敏感,縱然在田莊流連忘返,也在高順的連番提醒下當天返回洛陽。回去之時,人人馬匹後都掛了肉脯、甘蔗酒、杏脯、米糕等物,儘興而歸。
待一行人遠去,燕綏拱手笑道:“此番多虧了文若和仲康,演了一出好戲,讓莊子逢凶化吉啊。”
荀彧一如既往地沉靜:“莊主何必多禮,引導呂布感同身受,一口應承調令,皆是莊主的功勞。”
燕綏笑道:“文若真是謙虛了,若非有你和呂布相識,仲康以武服人,眼高於頂的呂布未必會多看我一眼。”
許褚還有些憤憤不平:“若不是擔憂莊子被看出破綻,真不想理會呂布這廝,說得都是些什麼話!著實無禮。”
燕綏拍了拍他的肩膀:“委屈你了。”
社交什麼的,畢竟哪個打工人都不喜歡。她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什麼老板總是笑臉迎人了,倒是飯局上,打工人偶爾露出一臉木然。
自己當了老板,才知道創業不易啊,這些天飯局濃度太高了,她想趕緊回去躺下緩一緩。
“莊主,褚一定勤練武藝,下次見麵,一定把呂布那廝打趴下。”
明明是莊主被人唐突,卻反過來讓莊主安慰自己,許褚大受感動。
看到屬下這麼有上進心,燕綏很是欣慰。
至於唐突……那算什麼啊,任誰和呂布比起來都虛好麼?
過了幾日就拿到調令的燕綏心滿意足,想不到,大老虎呂布竟然這般好應付,付出的成本不過是些美酒、香料和肉脯。
她著手安排許褚帶縣裡軍隊出兵,接到調令後許褚已經迫不及待了,操練縣中軍隊和莊子部曲更狠了。
不過,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盤算了一下的糧草,燕綏覺得耗費甚重,心疼道:“既然曹操和劉備都有衛茲、糜竺等豪族資助,我怎麼就不能拉拉讚助呢?”
此時的豪族衛茲已經散儘家財,資助曹操召集了一支5000人的兵馬,日夜操練。一個生活優渥的豪族,出於什麼考量,才在局勢不明的情形下,傾儘全力支持連官職都丟了曹操呢?
燕綏托著腮沉思了一會兒,無解。
不過這個問題,感覺陳宮可以回答。
剛籌劃起糧草,晚上戲誌才就來山寨,單獨交給了燕綏一個錦囊。
燕綏不解,把玩著上頭精致的紫色花紋:“誌才,這是?”
她絞儘腦汁地回想著,古人贈錦囊是有什麼出處麼?總不至於戲誌才也想牽線搭橋,給自己說一樁親事吧。
戲誌才笑道:“乃是三郎臨行前交予我的東西,讓我在恰當的時機呈給莊主。”
這逼格十足的行事作風,必然是鬼才郭嘉無疑了。
燕綏脫口而出:“我何德何能啊!”
曆史上郭嘉被稱讚為“神乎其神”的錦囊妙計,自己竟然有福消受,簡直要流下感動的淚水。
戲誌才一頭霧水:咦,莊主何故妄自菲薄啊?
燕綏迫不及待地拆開了錦囊,裡頭掉出來一張小紙條,字跡筆致精潤遒麗,正是賬房先生親筆所書。
郭嘉留下錦囊計定遼東,不可謂不神。
看完錦囊後燕綏感慨地歎了一句:“殺雞焉用宰牛刀,倒是讓他操心我根基不穩了。”
戲誌才:……怎麼直來直往的莊主也開始變謎語人了。
燕綏感慨道:“我朝以察舉製選官,而察舉又被世家壟斷,想要出仕做官,就得向世家示好,博得舉孝廉的名額,想來這樣的規則誌才並不陌生。”
在這樣的製度下,出仕之人身上就打上了舉薦人家族的標簽。他們不但忠於天子,還會聚攏在舉薦的世家周圍。
所以燕綏得到陽城後也沒去尋潁川的陳群、鐘繇,而是先行招攬外地或寒門出身的謀士。畢竟古代交通不便,除了像袁家這種四世三公的顯赫家族,影響力遍布全國,大多豪族離開祖地影響力就會大幅度削弱。她願意栽培、重用賬房先生、戲誌才、陳宮、許褚、典韋等人,就是要組建自身的力量,但終究是太微弱了。
此舉的弊端也被賬房先生點了出來。郭嘉甚至都沒講大道理,隻是以董卓舉例。
董卓把持朝政,左右朝臣的性命,連漢少帝和何皇後都能毫不顧忌地毒死。結果呢……
因為手中沒有多少文官能用,董卓欣然接受了王允、周毖、伍瓊等人的投誠。這三人直接暗度陳倉,把自己人安插在朝廷裡。其餘人也效仿此法繼續忽悠董卓,從小吏到封疆大吏,大都由士人舉薦的人擔任。
董卓同意了提拔尚書韓馥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張谘為南陽太守,孔伷為豫州刺史,比曆史記載的還提前了幾個月。
知道這段曆史的燕綏和郭嘉提到過,這些人可是日後討伐董卓的中堅力量。
想到這個,燕綏背後不由一寒:士人真是可怕。
提到舉孝廉做官製度,戲誌才麵上露出了一絲嘲諷:“察孝廉,不知書、父彆居的還少麼?近年來廉潔者難以進入仕途,反而是官宦親族皆能做官,甚至通過買官成一方大吏。”
燕綏應道:“然而這法子下,世家豪族都是既得利益者,他們必然會死命擁護這一政策。”
“能製定和改變這些政策的,隻有當權者。”當權者,恰恰是既得利益者。這上百年來,世家和宦官爭權奪利,天子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掌權者。說到這裡,戲誌才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見其神情肅穆,燕綏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許有個法子可以更好地選拔人才。”
戲誌才難得有一絲急迫:“莊主請講。”
燕綏眨了眨眼睛:“我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開玩笑道:“你們不是說我是伯樂麼,隻要我統領潁川一日,就會一直挖掘真才實乾的士子,絕不任人唯親。”
“莊主說得極是。”戲誌才被逗笑了,方才的沉鬱一掃而空。
“不開玩笑了,我們可以先推行考試一法,多培養些人才。”燕綏笑道:“日後還能在大甜村再專門設個學堂,不畢業不能擅自出入的那種。”
戲誌才疑惑問:“考試?”
“比如選一日子,讓夜校所有人以孔子教化為題,寫一篇文章。”燕綏道:“再讓你們閱卷,從中選得文采斐然者,讓其在縣衙做事。”
這樣,有本事的庶民也可以躍進到“士子”行列,就算是最低,也算是實現階層的跨越了。更何況做了官,一切皆有可能。
戲誌才雙目微微睜大,聽懂了燕綏的言下之意。他不由振奮起來:若有朝一日燕綏得勢,一定會成為改變世間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