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聲沒有持續太久,突兀地夏然而止。
隨著林珩出現,眾人都似被釘在原地,當場瞪大雙眼,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
馬上之人便是公子珩?
姿容俊逸,凜若冰霜。
乍一看似利刃出鞘,刀鋒森冷,隨時將要飲血。
"絕世之姿,虎狼之凶,風采不遜晉烈公。"一名頭戴黃帽,身形高瘦的老人站在人群中,仰望馬上的林珩,不自覺發出讚歎。
“年少霸道,一戰滅國,實乃世間少有。”一
名中年商人說道。"鄰國再難安枕。"另一人附和。
“何止鄰國,天下諸侯必將忌憚。”又一人插言,胖墩墩的身材卻穿著一身花衣,應是來自楚、吳之地。
一名青衣商人瞥了瞥左右,目光短暫定在老者身上,又若無其事收回來,話中意味深長: “最頭疼的怕是上京。"
在上京時,公子珩不見圭角,歸國後鋒芒畢露,勢必會令天子忌憚,後悔縱虎歸山。提出放歸質子的執政十有八-九會被遷怒。
“需儘快稟報公子。”
青衣商人退出人群,一同走出來的還有七八人。彼此互不相識,目光短暫相對,大致能猜出對方的身份,默契地不發一言。
"上京不太平,執政麻煩纏身,諸侯各行其是,公子也該早作打算。"商人來自齊國,奉公子弼旨意行走各國。
楚國正在內亂,諸公子紛紛起兵,氏族各自站隊,戰火燒過半境。越國也不太平,越侯遭遇刺殺,公子煜代理朝政,然國內勢力錯綜複雜,同樣舉步維艱。
晉國之前也有亂象,仰賴公子珩快刀斬亂麻,一舉執掌大權,可謂出乎所有人預料。想到公子弼的處境,商人心神微動。
他回頭望一眼遠去的黑衣公子,決意書信國內,勸說公子弼不應再縱容齊侯。"當斷則斷,以免釀成楚國之禍。"
進入豐城後,林珩徑直去往城東,很快消失在人群的視野之外。
人群陸續散去,商人各自返回住處,不多時就寫成秘信,籍由各種渠道遞出城,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國內。
氏族隨林珩進入城內,大軍駐紮在城外,快速搭建起營盤,一座座帳篷有序排列。鄭人的名冊堆滿數輛大車,半數留在豐城,餘下送往皋城。
豐、皋兩地建起雄城,建造礦場,未來還會駐軍。嶺州城的鄭人將分屬兩地,填補缺乏的人力。
"國人,庶人,奴隸。"
有了人手補充,兩地工程事半功倍,來年會盟也能如期舉行。
“來得正是時候!”礦場主事捧著名冊如獲至寶,一個個眉開眼笑,高興得合不攏嘴。
鄭人默默站在一旁,聽到對自己的安排,既無不滿也無怨懟,反而鬆了一口氣。做工好,至少能換來日子
安穩,免得整日提心吊膽,夜夜從夢中驚醒。
在鄭人開始安頓時,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向城中。
淳於簡和向尋坐在車內,耐不住心中好奇,小心推開車窗。對上甲士不善的目光,兩人立即收回手,不敢再隨意打量。
馬車穿過長街,停在林珩暫駐的縣府前。府門大開,馬桂袖手立於台階之上。
淳於簡和向尋走下車,不敢多問,老老實實跟上馬桂,一路穿過回廊,被帶往府邸前廳。三人行至門前,遇上剛從門內走出的馬塘。
“稟報公子,人帶來了。”馬桂開口道。
馬塘掃了兩人一眼,對馬桂點點頭,又轉身回到室內。片刻時間,房門敞開,兩人被允許入內。淳於簡和向尋心頭一顫,都繃緊了神經。
粟水河畔的情形烙印在兩人腦海,臉上的傷痕日漸恢複,對林珩的畏懼始終縈繞心頭,日夜揮之不去。
兩人對視一眼,都想落後一步。
見此情形,馬塘輕咳一聲: "公子宣召,休要耽擱。"兩人同時一凜,心知不能拖延,到底邁開腿跨過了門檻。
室內十分寬暢,一麵屏風落地擺放。屏風上雕刻魚紋,在晉國有些罕見。靠牆立有兩張木架,架上空空如也。
一張長案設在屏風前,案旁立有銅燈。燈光照亮案上的信匣,以及放在左側的竹簡和筆架。信匣已經打開,裡麵的信被取出,正握在林珩手中。
他雙手展開竹簡,一目十行瀏覽內容。表情始終未見變化,難知信中所寫究竟是好是壞。看完最後一個字,林珩合攏竹簡放回桌上。
磕碰聲驚醒淳於簡和向尋,兩人迅速收回目光疊手下拜,恭敬道: "參見公子。"林珩沒有叫起,而起起身越過長案,一步步走向兩人。
衣袂摩擦聲越來越近,淳於簡微微顫抖,向尋額頭冒出冷汗。
鑲嵌彩寶的皮履停在兩人頭前,林珩的聲音響起: “送上來。”
"諾。"
馬塘和馬桂領命,腳步聲暫時遠去,很快又聯袂返回,提來兩隻沉重的木箱,先後放到兩人身側。
“淳於簡,向尋。”林珩的聲音再度響起,令兩人神經緊繃, "當日留你二人性命,如今該兌現所言。&#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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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地,馬桂和馬塘彎腰打開箱蓋。
箱中盛滿空白的竹簡,還有兩隻小箱,裡麵是專門準備的筆墨。
“尋礦,冶煉,悉數抄錄。”林珩隨手拿起一卷竹簡,提著一端展開, "兩日時間。"淳於簡和向尋不敢遲疑,當即道: “仆領命。”
兩人被帶往側廂,由馬塘兄弟親自看守。
待房門合攏,林珩轉身返回案前,拿起國太夫人遣人送來的書信,重看上麵的內容,不覺陷入思索。
"婚盟?"
這樣的婚盟前所未見。
林珩初覺荒唐,此刻認真思量,聯係越國近況,一個答案浮上心頭。“越侯命不久矣。”
唯有如此,整件事才有合理的解釋。又看一眼竹簡,想到越侯提出盟約的深意,林珩輕笑一聲,眼中凝結冰霜,森冷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