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火光,林珩遙望
殿前,眸光暗沉,窺不出任何情緒。
許久,在喜烽以為他不會答應時,林珩的聲音傳來:“允。”
得償所願,喜烽收回寶劍。因右臂受傷無法施力,他索性將劍丟開,用一隻手提起天子,上前兩步,將他拋向丹陛。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眾人猝不及防,來不及做出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天子滾下台階,當眾摔落在地。
“父王!”王子典三人邁步衝向前,想要扶起天子,卻發現他的手腳不自然彎曲,骨頭已經折斷。
喜烽站在高處,看到狼狽不堪的天子,再次暢快大笑。
執政看著他,又看向林珩,忽然開口:“晉君,喜烽大罪,十惡不赦。此等罪人不應死在宮內。”
林珩卻不理他,直接抬起右臂。
楚煜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執政心係太多,無怪久病。喜烽身為逆賊,其言未必是假。先父遇刺之事,執政不妨認真想一想,如何給寡人一個交代。”
執政臉色難看,目光環視四周,楚侯對他麵色不善,殺意不曾遮掩,齊侯目帶冷色,顯然也不會將懷疑輕易揭過。
其餘諸侯無視天子,皆對晉侯惟命是聽。
伴隨著命令下達,各國甲士紛紛開弓,箭鋒遙指向天。
“喜烽,如你所願。”
話音落地,忽有狂風襲來,卷過暗夜下的王宮,嗚咽陣陣。
破風聲驟起,成百上千的箭矢劃過長空,黑壓壓砸向殿前,密集如雨。
喜烽不閃不避,反而迎上前半步,站定在烏光之下。被箭雨籠罩的一刻,他唇畔帶笑,褪去瘋狂仇恨,僅餘放鬆和釋然。
黑暗降臨,劇痛鑿穿全身。
他卻感覺不到。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睜大雙眼仰望蒼穹,夜幕消失,明光呈現,他仿佛回到了年幼時,父君仍在,母親溫柔地笑看他,喜女還是繈褓中的嬰孩,小小的一團,讓人心生憐愛。
父親,母親,妹妹。
還有,中山國喜氏。
光明和幻景一同消失,喜烽仰麵栽倒,血在身下流淌,緩慢染紅石階。
上京城東,貴族坊內,大火已被撲滅。
貴族們陸續走出家門,麵對的是飛馳而過的戰馬,還有殺氣騰騰的諸侯國兵。
他們沒有勇氣上城頭一戰,自然也不敢攔截入坊的軍隊。
晉、越兩國的甲士如入無人之境,筆直穿過街道,很快找到最初的起火點,喜氏府上。
濃煙未散,半座大宅被付之一炬。
智澤策馬上前,與熊力商議之後,派人進入廢墟搜查。
“細搜。”
“諾。”
晉越甲士蜂擁而入,很快穿過前院,搜遍大宅的每個角落。
在後廂,甲士終於有所發現。
幾名婢女守著一間廂室,見到來人也不逃跑,而是平靜地留在原地,如同早有準備。
廂房門敞開,喜女坐在屏風
前,身前擺著一隻銅鏡。她手持一把玉梳,梳齒緩慢穿過青絲。
甲士出現在房門前,她放下玉梳,尋聲抬起頭。
一抹血痕刻上她的眼角,仍不掩麗色。她身著窄腰長裙,裙擺和袖擺刺繡圖騰,非是宮裙,分明是中山國樣式。
智澤和熊力聽人稟報,聯袂出現在廂房前。
喜女見到他們,取出一隻木盒,道:“此中有天子手書,且有執政秘信,煩勞帶給晉君。我兄妹二人罪大惡極,料想兄長已去,唯請容我自戕。”
木盒打開,裡麵疊放數張絹,部分有些變色,殘存火焚的痕跡。這些絹本該在宮內焚毀,卻被喜女設法截獲,秘密收藏起來。
喜烽口說無憑,執政大可以矢口否認。這些絹一旦現世,就是鐵證如山,讓他再無法狡辯。
甲士取走木盒,遞到智澤手中。
智澤看向喜女,攔住皺眉的熊力,拉著他一同走出廊下。
“守著。”
“諾。”
留下一隊甲士,兩人沒有再回頭。
一刻鐘後,甲士抬出喜女的屍體,並有六名婢女,皆已服毒為喜女殉死。
“去王宮稟報君上。”智澤和熊力上馬,帶著木盒返回王宮。
在他們身後,貴族們茫然無措,心知不能繼續避在家中,卻不知該做些什麼。
人群中,單信和刁完對視一眼,先眾人一步召集家人,親自駕車追向前往的隊伍,一同去往王宮。
貴族們見狀,當即如醍醐灌頂,各自吩咐備車,匆忙駛出貴族坊。
此去吉凶未定,總好過枯守原地。
在他們身後,焚毀的大宅孤零零矗立在夜色下。殘存的煙氣消散,唯餘蕭索荒蕪。
喜烽亡於箭下,喜女自戕。
自天子分封諸侯,延續四百餘載的喜氏就此絕滅,再無血脈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