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戰而喜,性好殺戮。
殘暴、凶狠、冷酷,鑄就傳承的圖騰。
旗幟之下,是開國時的篳路藍縷,是數代先人奮勇進取,浴血撕殺,以命搏,以血鋪路,才有今日的晉和越。
“奮祖先之餘烈,唯有繼往開來。”
身為一國之君,責重山嶽。
國家當前,選擇隻能是唯一,也必須是唯一。
“國重,寡人亦在其次。”
英主,雄主,人傑。
兩人年少離國,在上京為質九年,林珩選擇隱藏自己,處處沉默無聞,楚煜與他相反,戴上風流不羈的麵具,美名盛傳天下。
世人僅能看到他們偽裝的一麵,從不能窺到麵具背後。
光陰流散,諸公子歸國,偽裝才被撕碎。玄鳥振翅,於菟掙脫鎖鏈,終現出嗜血的一麵。
“晉要東出,終將兵指天下。”林珩不諱言自己的野心,掌心覆上楚煜的肩膀,將他推向屏風,欺身而上,“屆時,越君將如何?”
背部抵上一片冰涼,楚煜看著林珩,反手抽出雕刻於菟的玉簪,以簪首劃過林珩的頸側。
青絲滑落間,聲音流入林珩耳中:“戰場相遇,必當一決高下。況晉要東出,怎知越不會西進?”
語帶銳意,隱含殺伐。
麵上笑意盈盈,眼中情意繾綣。
四目相顧,情絲纏繞,眸光卻不見癡迷,反而清明透徹,理智到近似冷酷。
“我與晉君相類。”楚煜靠在屏風上,支起一條長腿,以手背擦過林珩的臉頰,輕笑道,“我若得勝,當造一高台,築瓊樓,藏君於內,與君日夜歡好。”
他似在說笑,目光卻透出認真,使人難辨真假。
“瓊樓?”林珩的反應出人預料,他握住臉頰邊的手,與之十指相扣,聲音微低,仿佛情語呢喃,“我滅越,必掠君入晉,築玉宇藏之,鎖以金鏈。稀世珍寶,唯我能見。”
楚煜性情霸道,林珩有過之而無不及。
棋逢對手,如凶獸狹路相逢,都不會退讓,勢必要分出勝負,廝殺掠奪。
火光搖曳,焰心處發出爆響,光影落於帳上。
漆金屏風前,玄服與緋衣散落,環佩淩亂,玉帶相疊,青絲糾纏。
侍人守在帳外,見帳內火光熄滅,即知越君不會離營。
對此一幕,無論晉侍還是越侍皆心中有數,早就見怪不怪。
四大諸侯夜會晉軍大營,參與勤王的各路諸侯時刻關注動靜。
得知齊王和楚王各自歸營,越王遲遲不見離開,無從打探四人都談了些什麼,眾人更覺心神不定,都是徹夜難眠。
上京城內,王子歲府上。
天子夜半登門,府邸的主人從夢中驚醒,著實大吃一驚。
得知對方來意,王子歲許久不作聲,眉心擰出川字,顯然也感到棘手。
他雖然聰明,終究缺乏經驗,不如執政老謀深算。目光局限在上京城,對大國間的爭鋒見識有限,實難猜出林珩真實用意。
“陛下,臣實在無法,不敢輕言。”連一分把握都沒有,不敢隨意出主意,王子歲隻能實話實說,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姬典在來時懷抱希望,如今被當麵打破,也知自己是奢求了。
“不能為陛下解憂,臣有罪。”心知幫不上忙,王子歲當即俯身請罪。
“不必如此。”姬典麵帶苦笑,親手扶起王子歲,拍了拍他肩膀,“是我不該為難你。”
“陛下……”
“事關楚、齊兩國,晉王提議無可指摘,我應是憂慮太甚。”姬典深吸一口氣,既是安撫王子歲,也是在安慰自己,“待天明之後,我出城去見晉王,弟與我同行,可否?”
王子歲本想拒絕,抬頭見到姬典的表情,到底不忍心,強壓下不安,違心道:“臣遵旨。”
“善。”達成目的,姬典終於收起苦澀,沒有在王子歲府上久留,很快啟程回宮。
王子歲起身相送,一直將人送到府外,在台階前目送車駕行遠。
待馬蹄聲逐漸遠去,他收回目光,變得麵無表情,眼底似有暗潮湧動。
天子登門求策是假,要求他同行才是真。一時間心軟,怕是要惹來不小的麻煩。
“同父血脈,我自私自利,兄長亦然。”暗夜中響起一聲冷嗤,帶著無儘的嘲諷。
話音落地,王子歲轉身登上台階,下令奴仆關閉大門。
兩名門奴從地上起身,一左一右推動門板。
在門軸轉動的吱嘎聲中,兩扇門扉緩慢合攏。銅鑄獸首把門,隔絕府邸內外。
一陣夜風襲來,呼嘯著席卷長街。
風聲在黑暗中回蕩,嗚咽陣陣,經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