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
此等大事,處理不當定然成仇。一旦民意洶湧,兩國必會開戰。屆時,天下局勢又會亂成一鍋粥。
“事關重大,臣不能決,故稟報陛下,請祭祀天地,問於鬼神。”林珩在議論的間隙開口,當眾揭穿謎底。
種種細節串聯起來,各路諸侯恍然大悟,看向他的目光異常複雜。
楚齊交惡,問於天地鬼神,事不能隱瞞,遲早傳遍各國。
天子主持祭祀,看似鞏固權威,實則最是艱險。無論卜出何種結果,必然會得罪齊楚之一,糟糕一些,更會一次得罪兩國。
究竟是事有湊巧,還是刻意謀劃推動?
無論是哪一種,晉王都站在道義之上,行事遵從禮法,無可指摘。
“材高知深,無人能出其右。”
林珩提出祭祀,楚煜雖未出聲,態度明擺著支持。楚項和趙弼互相冷視,但未出言反對,也像是早有默契。
明眼人窺出端倪,自然不會貿然開口,聰明地保持沉默。
“請陛下決斷。”
林珩依禮提出建議,姬典被架到火上。他求助地看向王子歲,對方卻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陛下遲遲不決,是對晉王提議不滿?”楚煜突然出聲,令姬典心中一驚。他不敢再猶豫,明知道前方有坑,也隻能咬牙踩下去。
“如晉王之言,行祭祀,問於天地鬼神。”
“遵旨。”
諸侯起身疊手,事情敲定,再不能更改。
看著帳內眾人,姬典臉色微白,耳畔嗡嗡作響。
一個恐怖的念頭在腦海中升起,讓他不寒而栗,下意識打了個寒蟬。
初代天子分封,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諸侯強,天子弱。
長此以往,會否如前朝一般,日月輪換,乾坤顛倒?
恍惚間,姬典回想起讀過的王族曆史。
遙想人王時代,初代天子不過是一部落首領,卻能一呼百應。換作今日,天下諸侯英雄輩出,大國開疆拓土,會否有改天換日之誌?
假若真有這一天,他將何去何從?
一念既起,瞬間充斥腦海,再也揮之不去。
姬典臉色發白,顫抖控製不住。
他原以為做傀儡是一種煎熬,卻從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他連傀儡都做不成,才是真正身臨絕境,走到了絕路!
在錯誤的時間清醒,遠比糊塗度日更加可怕。
定下祭祀之事,姬典再度掃視帳內,視線逐一掠過在場諸
侯,意外定在王子歲臉上。
姬歲決意離開上京,堅持請旨開國,是否早料到今日?
相比自己,他是何等幸運。
為何當初接過王印的不是他,不是姬盛,偏偏要是自己!
感知到姬典的視線,王子歲沒有抬頭,選擇再次躲開。
事情發展到今日,姬典能想到的問題,他自然不會忽略。非是得了便宜賣乖,而是以當時的情形,無論廢王選擇誰,注定逃不開今遭命運。何況姬典一直渴望登上王位,從某種意義上,他也是得償所願。
王子歲承認自私自利,惡劣到見死不救。但如他之前所言,這是王族的秉性,他如此,姬典亦然。
無論天子如何想,旨意都在當日發下。
上京城外聚集數百民夫,用於祭祀的材料陸續運至,短短半日時間,三座高台便拔地而起。
臨近日暮,祭台搭建完畢,天子鼎被運至城外,出現在眾人眼前。
火光下,天子九鼎一字排開,鼎或四足,或三足,鼎身鑄造山川河流,鳥獸蟲魚,並有上古先民,猛禽凶獸。
最大的三隻四足鼎上,分彆鑄有先民祭祀的巫文,象征天地鬼神。
天子鼎被送上高處,諸侯立在台下,皆是表情肅穆,視線緊隨鼎身,自始至終目不轉睛。
天子身著袞服出現在眾人麵前。
他手持長劍,即將依禮獻上犧牲。不料異變陡生,捆紮犧牲的繩索突然斷裂,強壯的公羊掙脫束縛,頂開了身旁的奴隸。
慘叫聲響起,奴隸倒飛出去,腹部被羊角洞穿,鮮血橫流。
變故突如其來,麵對發瘋的公羊,姬典不敢上前,第一個念頭就是向後退,還拉過一人擋在身前。
“陛下!”
來清他抓過的是誰,在場王室成員無不駭然。
巫!
他竟以巫為盾!
無獨有偶,捆紮犧牲的繩索接連崩斷,數頭公羊逃脫,還有兩頭青牛,像是誤食了有毒的草藥,都是雙眼赤紅,發瘋衝向人群。
上京眾人驚慌失措,一邊發出驚叫,一邊四處逃竄,樣子狼狽不堪。
發瘋的青牛衝向林珩,他來不及閃避,舉起右臂射出□□。弩矢貫穿青牛的身體,可惜未射中要害。
“君上小心!”
黑騎迅速圍過來,解下肩後的盾牌,猛然砸向地麵,肩膀撐在盾後,雙腿支地,就要以身軀強撼青牛。
轟!
受傷的青牛愈發狂暴,猛衝向盾牆,發出巨大轟鳴。
可怕的衝擊能震傷內腑,黑騎嘴裡嘗到血腥味,仍咬緊牙關紋絲不動。趁牛角被盾牌卡住,幾人同時舉盾發力,迫使青牛向後退。
人和巨獸的角力,充斥了野蠻和血腥。
青牛本就受傷,又被黑騎困住,力量消耗,傷處湧出大量鮮紅。
林珩拔出腰間佩劍,縱身躍過盾牆,雙手握緊劍柄,劍尖朝下,在落地的同時,鐵劍穿透了青牛的脖頸。
青牛遭遇重創,發出憤怒的叫聲。
林珩沒有收劍,更沒有避讓,而是握牢劍柄,橫向斬斷了青牛的脖頸。單手抓住牛角,將牛頭硬生生撕扯下來。
裂帛聲中,血光飛濺,猶如灑落一場紅雨。
轟隆一聲,失去頭顱的青牛倒地,濃稠的血從脖頸噴出,染紅了立有天子鼎的祭台。
林珩拋開牛首,抹去濺在臉上的血痕。視線掃過,眼底也似染上暗紅,恍如一尊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