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掉下河,發生啥事兒就說不清了。
果然,等跳下河的那群戰士好不容易把兩人一塊兒給撈上來了,伍月英的衣衫早已經在剛剛那亂糟糟的場麵裡解開了大半,她臉色煞白,越發緊緊摟著夏航毅的身形不敢鬆,然後眼淚說來就來,一副驚嚇過度羞憤欲死的模樣。
負責張羅這個聯誼會的馬主任聽到動靜急匆匆趕了過來,等看清楚伍月英的模樣後,她的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
哪怕跟伍月英之前生過齟齬,但這會兒她也顧不上去計較那些了,趕緊先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伍月英身上,並嚴厲要求周圍那些男同誌回避。
那些男同誌也覺得尷尬呢,好好來參加個聯誼會,誰曉得會發生這種事兒啊,都怕沾惹上麻煩,一個個不用馬主任催,就都紛紛跑遠了。
等清場完畢後,馬主任的目光就審視般落在了伍月英身上。
被這如探照燈一樣的眼神注視著,伍月英心下不由得一陣發顫,很是緊張和心虛,但麵上她還不敢露出分毫,繼續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馬主任做了這麼多年的基層婦女工作,什麼樣的情況沒見過?況且早前她去伍家相看的時候,伍月英就對她大放厥詞,說過要找團長之類的豪言壯語,所以現在見到伍月英扒拉著一個男人不放,馬主任用腳趾頭也猜得到是怎麼回事了。
她的臉是真的黑得跟鍋底差不多了。
好好弄個聯誼會,沒想到竟然會碰上來砸場子的,關鍵是眾目睽睽之下,這事兒如果不好好處理,到時候傳出什麼不好聽的,明年這聯誼會肯定就要辦不成了。
馬主任這會兒真是想罵娘的心都有了。
她是真的想不通,這伍月英長這麼漂亮,正經找個對象不行嗎?既然都來了這聯誼會了,這會場上大好青年多得是,隨便挑哪個不行?就算是想找個團長副團長的,那離了婚或者死了老婆的也不是沒有,她隻要表現出那個意向,絕對會有人屁顛顛地找上來,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去算計?用這種方式強求得來的婚姻,真的能過得長久?
彆說馬主任想不通了,當事人夏航毅也想不通。
他來這個聯誼會完全就是為了應付領導,所以來之前他還故意往醜了打扮,儘可能將自己當成一個沒存在感的小透明,趕緊走個過場然後就撤。
可他怎麼也不會料到,他都低調到這個地步了,竟然還會被人注意到。
關鍵是注意到他的這個女人跟個智障一樣,他幾次三番表達出拒絕的意思,那女人根本聽不進去,一直都在纏著他各種套近乎,搞得他都快要崩潰了,為了避開糾纏,隻能想辦法往男人堆裡鑽。
本來以為這樣就安全了,等熬過最後幾個遊戲環節,他就能輕鬆走人,誰知道那女人竟然這麼豁得出去,直接把他給弄進河裡,還死死抱著他不鬆手。
在河裡接連嗆了好幾口水的夏航毅,是真的動了殺機,他的手都快抬起來摸上那女人的脖子了,隻要一個鎖喉就能讓這女人當場斃命,沒想到這個時候有幾個當兵的會跳下來救人,他隻能把手又縮了回去,裝作不會水的模樣繼續在河裡撲騰。
等好不容易上岸,那女人死死抱著他不鬆手,還哭哭啼啼一副受到了欺辱的模樣,夏航毅心下一冷,立馬就意識到今天這事兒他要是不表態的話,怕是沒法善了。
果然,那邊馬主任很快就朝著他看了過來,問道:
“夏同誌,今天這事兒肯定是一場意外,但人家姑娘也確實是跟你親密接觸過了,你這邊是個什麼想法?”
想法?他能有什麼想法?莫名其妙被帶下河,弄得一身狼狽不說,還被人看了這麼大個笑話,現在竟然還要讓他負責,這可不可笑?
夏航毅麵色陰沉,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攥緊了拳頭。
但他還不得不吃下這個啞巴虧。
因為他費了不少勁兒,才擠入喬友清的科研項目,現在喬友清對他還處於考察期,暫時並沒有對他委以重用,如果他在這個關鍵當口鬨出什麼負麵新聞,肯定會讓喬友清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萬一通不過考察期,說不定他就得被打回原籍,又要被調回去了。
這個結果絕對不是夏航毅願意看到的。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後,仰著頭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來:
“馬主任,這事兒怪不得伍月英同誌,她在跟我鬨著玩,以為我能拉住她,沒想到我沒有站穩,才害她掉下河。”
“不過也沒關係,我們倆剛剛在聯誼會上挺聊得來的,已經確定了要以結婚為目的建立長期的革命友誼,所以現在她就是我的對象了,如果組織上同意的話,我馬上就能去場長那邊打結婚申請。”
這話一出,周圍眾人頓時麵麵相覷。
誰也不是傻子,能看不出來今天伍月英鬨的這一出有蹊蹺?
可事已至此,人家夏航毅也捏著鼻子認了這門婚事了,在場的這些人就算知道是伍月英的算計,也不好再說什麼。
有的人對夏航毅莫名其妙把自己的婚姻搭進去深表同情,自然就有人覺得夏航毅得了便宜還賣乖,畢竟伍月英長那麼好看,平白就得了個這麼漂亮媳婦兒,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馬主任本來還打算站出來打圓場的,如果夏航毅不願意,她肯定會站在夏航毅這邊,到時候找個由頭把這個伍月英給打發了就是
。
可她沒想到這個夏航毅膽子這麼小,居然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竟然就把這個事兒給認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這一認,這樁婚事就算是板上釘釘了,兩人不領證怕是都沒法收場。
馬主任心下暗道可惜,但也無可奈何,畢竟這都是成年人了,得替自己的言行負責,她頂多從旁引導和輔助,卻不能替這些小年輕做決定,夏航毅既然願意吃下這個啞巴虧,她一個外人也不能表示反對。
“那行,你們倆的事兒你們自己決定,天這麼冷,再在這兒吹冷風當心凍感冒了,趕緊回去收拾收拾吧!”
馬主任麵色複雜地看了夏航毅一眼,到底是沒有多嘴,隻提醒這兩人趕緊離開,可彆把她這好不容易才張羅好的聯誼會給破壞了。
伍月英早就被夏航毅剛剛那番話給砸暈了。
雖然她在實施這個計劃的時候就覺得有很大幾率能成功,但她以為上岸後肯定會經曆一番扯皮。
甚至她都已經做好了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準備,反正她鬨自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在家裡就演練過無數次,大不了今天就再表演上一回。
但她完全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進展得這麼順利,夏航毅竟然一點掙紮都沒有,直接就當眾承認了他們在談對象。
這讓伍月英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這個幸福是不是來得太快了點。
直到被帶離會場,伍月英都沒回過神來。
葉青卻是在心下一凜,越發感覺這個夏航毅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單純。
因為就在夏航毅領著伍月英走出會場的時候,他的麵部表情看起來很正常,但葉青卻分明從他的眼睛裡麵,看到有陰翳殺氣一閃而逝,五感比普通人要強烈的葉青,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那一抹異常。
葉青忍不住在心裡暗罵,這個伍月英真是蠢到無可救藥了,以為靠這樣的手段就能拿捏住人家,殊不知她這是得罪了一隻不叫的毒狼,回頭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夏航毅還挺聰明,為了給自己正名,隔天他就叫上喬友清一塊兒,正兒八經地拎著禮上靠山屯來下聘了。
伍家還不知道聯誼會發生的事兒,聽到喬教授帶著手底下的研究員來登門,還有些稀裡糊塗,不知道這兩人是來做什麼的。
等夏航毅說明了來意後,伍永兵的臉當場就黑了下來。
他之前說跟伍月英斷絕關係那話可不是假話,人都被他趕出家門了,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再管這個閨女的事兒。
可他是真沒想到,這孩子在家裡作妖也就算了,還能搞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坑人家研究員,這讓伍永兵真的臊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抬起頭來一臉羞愧地看向喬友清:
“喬教授,我這真的,都沒臉麵對您了,教女無方啊,這孩子確實是嬌養著長大的,沒吃過什麼苦頭,做事任性妄為了些,但我一直以為她再怎麼胡鬨總該有個底線,沒想到她能一次比一次能折騰,還把您這手底下好好的研究員都給害了。”
喬友清倒是看得開,笑道:
“這話您可就嚴重了,老話說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這兩人確定對象關係是草率了點,但隻要小兩口結婚了之後好好過日子,認真經營婚姻,將來說不定伉儷情深,能成就一段佳話呢。”
有喬友清保媒,伍永兵自然不好把人給趕出去,對這個未來女婿,他肯定得做足麵子,讓兩個兒子去老丈人家把伍月英給找回來,當天就倉促地給兩人辦了個訂婚喜酒,草草將這事兒給定下來了。
聽到伍月英在聯誼會上耍手段跟農場的一個研究員訂婚了,那個研究員還是省農科的高材生,一幫靠山屯村民都驚呆了,紛紛打聽聯誼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屯子裡對這事兒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連帶著伍家其他那些未婚姑娘都跟著壞了口碑,伍永兵一家子更是覺得丟人現眼,恨不得馬上就來一場大雪,大家夥兒都躲在屋裡頭貓冬彆出來了,省得再議論伍月英乾的這不要臉的事兒。
伍月英倒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在訂婚後還耀武揚威地衝著顧衛東炫耀,一副小人得誌極為囂張的模樣。
隻可惜她再怎麼得意,顧衛東都不為所動,這家夥自從被葉青治好了身上的暗疾後,天天精力旺盛得很,又沒地兒發泄,於是一天天的就往葉青這院子上使勁兒,天天琢磨著怎麼幫葉青修整房子。
先是把原來那兩間房的老舊屋頂的茅草翻新了一遍,又給葉青那個新建的屋子裡盤了個炕,另外還搭建了葉青要用的洗澡間,甚至順手還給葉曙光葉黎明倆狼崽子都整了個小木屋。
就連苗翠蘭都忍不住朝著鄒阿婆嘀咕:
“這知道的曉得他這是在給葉知青報恩,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子給人家當上門女婿了!”
鄒阿婆如今每天過得可高興了,眼睛日複一日在好轉,家裡頭又有葉青這個孫女在幫忙打理,還能時不時地抱一抱小娃娃鄒昀,感受一下含飴弄孫是個什麼滋味兒,每天家裡頭都熱熱鬨鬨的,這日子過得簡直是賽神仙,都讓她快忘了前麵那幾十年的艱苦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了。
“那不正好,你不是正愁這小子找不到對象嗎?上我家裡來給我當孫女婿,到時候兩家直接變成一家,多好!”
老太太樂嗬嗬地開玩笑。
苗翠蘭也想呢,可她這段時間都觀察過了,自家這兒子就跟個榆木疙瘩差不多,除了幫人家修房子賣苦力,彆的啥也不表示,既不會甜言蜜語哄人家女孩開心,也不曉得送點什麼小禮物搞個小驚喜什麼的,人家姑娘能看上他就奇了怪了。
關鍵是葉青也一門心思撲在了她那個衛生站上麵,彆的事兒一點都不關心,看起來在情愛這事兒上根本就沒開竅,她就算是想當助攻都無處著手,隻有望洋興歎的份兒。
所以一聽到老太太這話,苗翠蘭就忍不住苦笑。
等這倆擦出火花,怕是得等到猴年馬月,但這種事兒外人還不能在旁邊敲邊鼓,一敲邊鼓小年輕就容易起逆反心理,到時候兩人相處起來彆扭
了,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不過這倆有沒有戲的先不說,至少有一件事苗翠蘭是徹底將心放回肚子裡了。
那就是伍月英這一訂婚,就再也不會跟她家衛東扯上關係了。
之前這小妮子鬨騰來鬨騰去的,屯子裡的人每次在議論她那些破事兒的時候,都總會不自覺地把她家衛東帶出來,說伍月英要是沒跟顧衛東退婚的話,這會兒肯定怎麼怎麼樣了,甚至舊賬翻著翻著,竟然還有人偏向了伍家,覺得她顧家當初那麼乾脆退婚,是不是有點太冷漠無情了。
說這些話的,當然是跟伍家同宗同族的那幫人,因為都姓伍,他們當然會偏幫伍永兵家,但那些言論差點沒把苗翠蘭惡心得隔夜飯都快要吐出來了,她就隻盼著一件事,那就是伍月英趕緊嫁出去,隻要離開了靠山屯,就再不會有人提伍月英跟她家衛東的那點舊事了。
就在伍月英訂婚這事兒在屯子裡鬨得沸沸揚揚的時候,靠山屯衛生站也在十一月中旬順利掛牌了。
這天縣裡和鎮上來了不少領導,掛牌儀式一結束,葉青這位衛生站站長終於能正式上崗。
這段時間葉青折騰出來的各種動靜都不算小,導致靠山屯衛生站未開張就已經有不少人在關注了,現在一掛牌,當天就出現了人滿為患的情況,整個衛生站來求醫問診的病人多得都快要沒處下腳了。
從早上開始一直忙活到晚上八點多,葉青甚至連午飯跟晚飯都抽不出時間去吃,還是翠蘭嬸子給她送來的飯盒,她一邊給人問診一邊胡亂扒拉了幾口。
這個情況持續了差不多三天才有所緩解,三天後,陰沉沉的天開始下雪,伍月英和夏航毅去往鎮上領證,而與此同時,幾輛熟悉的軍卡也在緩緩開進了靠山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