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害怕歲荌,可又忍不住想,歲荌平時不是那樣的。
畢竟是喜歡了兩年的人啊,都快成了執念。
杜掌櫃輕輕歎息,坐直了身子,俯視杜錦兒,“你爹最近要回趟老家,你跟他回去吧,權當儘孝照顧他,順便也好好想想你這個少掌櫃一位還要不要。”
杜錦兒抬頭怔怔地看著杜掌櫃,這才真正慌了,“娘,家中還有誰比我更適合這個位子,還有誰比我有能力?”
少掌櫃的身份是他能力出眾最好的證明,如果他連這個都沒了,那他在杜家還有什麼用?他豈不是成了歲元寶那種需要依附女人而活的男子?
他努力十多年才有的今日,他為了變得優秀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淚,怎麼能就這麼輕易被取代呢。
他是最獨一無二的啊。
他是最有能力的男子啊。
母親怎麼能這麼對他。
“你太自負了,”杜掌櫃道:“你姐姐們雖然沒你出色,但不至於擔不起這個店鋪。我如今身體康健,還能再照顧個幾十年。”
“你做為男子,如果想嫁人了,我支持你,除了歲荌,你選誰都行,至於當主君還是當側侍……”
杜掌櫃累了,疲憊道:“也都行。”
“我原本想著,你能跟周明鈺一樣,嫁了人,這店鋪依舊是你照看,以後生了孩子,讓她隨你姓杜便是。這樣她就能跟你姐姐的孩子們爭一爭這個店……”
“隻是你太讓我失望了,”杜掌櫃手指握著桌沿,皺眉看著杜錦兒,“你哪裡比得上周明鈺通透聰慧呢。”
周明鈺算是有本事的男子中最通透的一個了,所以人家如今成了無涯書院的二把手。
若他當年跟現在的杜錦兒一樣糊塗執拗,日子定然沒有今天這般明朗燦爛。
周明鈺要是執著於歲元寶跟歲荌的關係,就算如願嫁給歲荌,也隻會活成深閨怨夫。
“你若是想的清楚,現在的周明鈺就是你的日後。你若是想不清楚,那我隻能在你惹出禍事前,將你養在閨中待嫁。”
杜掌櫃站起來,垂眸看幾乎趴在地上的杜錦兒,“好好想想吧。”
杜錦兒在地上坐了很久,最後答應同父親一起回老家,既是躲避,也是散心。
而被她們母子提到的歲荌,從杜家衣鋪出來後就去了趟無涯書院。
周明鈺瞧見她過來還挺詫異,問道:“你如今都閒成這樣了?”
要不然怎麼會來他這兒。
歲荌單手揉了揉鼻子,把掛在身後的藥包遞過來,“來看看你啊。”
周明鈺沉默地盯著那藥看,試探著問,“……這是禮物?”
歲荌點頭,沒覺得有啥不對,“昂。”
她安胎的方子可值錢了呢,尋常人她都不給的。
周明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隨後想了一下,“女人能喝嗎?”
他不喜歡,但可以送給他婆母。
歲荌主動摸茶壺倒茶,“能啊,反正都是平心靜氣的。”
周明鈺高興起來,那就送給沈鈴她娘,免得她天天做夢讓他去朝家給沈曲說親。
“說說吧,怎麼想著來看我了?”周明鈺把果脯盤往歲荌麵前推了推。
歲荌肯定不是來接元寶的,否則直奔學堂去了,不會多走幾步來他這邊。
歲荌抿著茶水,打著哈哈,“我能有什麼煩心事……”
她的確有煩心事,又找不到人問,最後想來想去,隻能問問周明鈺。
“不過你要是實在要問,”歲荌放下茶盞,急於傾訴,“我跟你說說也行。”
周明鈺,“……”
周明鈺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你不說也可以。”
“不不不,你都問了,我肯定要說,”歲荌身體微微前傾,問周明鈺,“我有一個朋友,她最近遇到了一點事兒。”
周明鈺吃著果脯看她,“然後呢?”
歲荌斟酌著,“我這個朋友有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周明鈺了然,點頭道:“哦,元寶啊。”
“……”歲荌覺得周明鈺這就不懂事了,知道就行了怎麼還說出來呢,“都說了是我朋友的弟弟,怎麼能是元寶呢。”
“哦~”周明鈺笑,“歲歲啊~”
歲荌沉默,歲荌盯著周明鈺看,幽幽道:“你肚子裡的孩子還想不想無痛出生了?”
周明鈺瞬間正經起來,一臉認真,“繼續說你朋友的事情,我幫你參謀參謀。”
這就對了嘛。
歲荌有些苦惱,“這個弟弟最近不知怎麼的就喜歡上我朋友了,可兩人差七歲呢,他懂什麼叫喜歡嗎。”
“這明顯不是年齡的問題啊,這是心裡的問題。”周明鈺聽完雖然覺得驚訝,但仔細一想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元寶喜歡歲荌,既讓人意外,又讓人覺得合理。
周明鈺沒糾結元寶的問題,而是跟歲荌說,“你覺得不合適,可能是沒過去心裡這道坎。七歲算什麼,我跟我妻主就差了六歲呢,但當時完全沒覺得有年齡差距。”
而歲荌因為跟元寶朝夕相處,才覺得這個七歲橫跨了太多東西,像個邁不過去的深淵。畢竟元寶是她看著長大的。
但凡二十歲的歲荌頭一次見到十三歲的元寶,都會為他而驚豔心動。
“那我——我朋友,”歲荌一個大喘氣,“應該怎麼辦呢?”
周明鈺擰著秀氣的眉,“要不,拉開點距離,既方便他看清自己的心意,也方便你看清自己的心?”
離得太近了可能會習以為常,等稍微分開一些才能知道對方重不重要,以及願不願意失去。
當初他放棄歲荌的時候,就覺得難過但可以失去。現在讓他放棄沈鈴,他卻根本做不到。
周明鈺突然想到什麼,連忙扶著桌子站起來,“我想起一個事兒,本來想同你說的,但一打岔忘記了。”
他站得太猛,嚇歲荌一跳,“你慢點!”
“沒事沒事,”周明鈺從身後開放式的書櫃裡抽出一封信,遞給歲荌看,“我娘在京中有幾個舊友,常年以書信聯絡,主要就聊聊詩詞啊跟身邊瑣事。”
周明鈺撫著肚皮慢慢坐下,跟歲荌說,“這位朋友說京中最近廣招有能力的大夫,如果通過考驗可以直接提拔為禦醫。唔,好像也就最近的事兒。”
周明鈺笑,“我覺得你能力完全可以,就算不為了禦醫的職位,單就衝著名聲跟賞金都可以去試試。”
正好用這段時間跟元寶分開一下。
歲荌看著信上的內容,心裡微微疑惑。
宮中的確在招大夫,醫術好的可以直接晉升為禦醫。那可是禦醫啊,要知道尋常年份選拔禦醫都要經過層層考驗,光是家世方麵,就要求上麵幾代人都清白才行。
跟科考比起來,禦醫顯然更難。不過要是成了禦醫,不管是人脈還是彆的,都更方便一些。
隻是有這種好事,趙禦醫怎麼沒寄信跟她說呢?朝顏從京中來,也不過兩三日,卻絲毫沒提起這事。
奇怪。
歲荌捏著信好半天沒說話,“我想想。”
她得好好想想。
一是要不要進京跟元寶拉開距離。
二是如果進京,走之前是否跟元寶攤牌說清楚。
歲荌愁啊,信還給周明鈺後,她便直接回了長春堂。
她還沒到藥鋪門口,就看見朝顏站在門旁等她。
看見她回來,朝顏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往前迎了好幾步,“歲姐姐,我祖母請你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