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願意自己出錢開模,因為開模的錢對他來說就跟吃麵條的時候加個雞蛋一樣隨便,而不是說一旦失敗就傾家蕩產。
你沒必要跟他比,就像我也不會跟ibm比,人家的研發投入是紫金的多少倍。給人開的工資那麼高,當然全世界的高人都願意去投奔,有錢有人,當然能出成果。”
與安夏的談話十分輕鬆,焦河山也放下了包袱,誠心向安夏請教:“我這從小窮的毛病造成的思想局限性,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改。”
“要改是比較困難了。”安夏無情地打擊了他。
“私事我不管,你想怎麼省都行。工作上,你想擴展,就用好市場調查和數據分析,很多決定都需要綜合多方麵的信息,才能做決斷。
這次,如果你多收集一些玩家的信息,你會發現,我們的玩家群體是追求心頭好的人。
比如你說你如果有兩百塊錢,你就去買排骨了,那麼,你不是鍵盤的客戶,你是肉聯廠的客戶。
還有一些人,不喜歡鍵盤也不喜歡排骨,他們願意用兩百塊錢買身新衣服,他們就是服裝廠的客戶。
你們覺得喜慶鍵盤太俗,可是結果卻出乎意料,因為大眾審美就是這樣,報紙上乾嘛天天抨擊拜金主義,因為現在大家都追求錢啊,要是都不拜金了,還抨擊個什麼勁。”
焦河山又開始懷疑自我:“我是不是很不適合做組長?”
“還行吧,起碼你沒有假公濟私,硬是不讓蔡恒做他想做的東西,也沒有堅持一視同仁,非要用便宜的材料做鍵盤。對於定價和生產的安排也挺好。
組長的職責裡,親自去設計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你要是能讓手下的組員都做出優秀的設計,你不動手都行。
你要懂的是如何分辨什麼叫優秀,還有,做決定的時候可以先計算一下輸的後果,如果不是輸了破產,有時候,確實得有賭一把的勇氣。”
焦河山十分認同:“你是說,應該像義烏的那些商人一樣,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之前,就敢做生意嗎?我在’中國貨’上看到許多關於他們的事情,說真的,我不敢,萬一政策還是要割資本主義的尾巴,我家受不了這種打擊。”
安夏愣了一下,繼而應道:“嗯啊。”
時代的差異啊,安夏腦中想的是又肝又氪的《陰陽師》,它不是豬場親生仔,而是在暢遊公司誕生的,由於不受重視,核心團隊帶著它跳槽去了豬場。
儘管豬場還是不怎麼重視它,給的評級不高,好歹是給了它一個機會。如果是在鵝廠,它連這個機會都不會有。
這個機會的來源,是因為製作人性格異常強勢,暢遊不留爺,就投奔了網易。
以及,傳說網易的某位大佬特彆看好,他力排眾議,強行力推。
安夏一直挺好奇這位大佬的決策依據,何以在知情人幾乎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堅持力挺。可惜這件事僅存在於業內傳說,是否真的有這麼一位大佬,無人知曉。
焦河山與安夏談完之後,心情好了許多,好像眼前的霧一下子被驅散了:“謝謝你,安總。”
“突然謝我乾什麼。”安夏擺擺手,“你的手柄有進度嗎?”
“有,我們外觀已經做出了,找公司裡的員工做了測試,親膚感和握持感都不錯。”
“抓緊,除了手感,還有觸覺反饋,也很重要。”
焦河山想起安夏之前說的,遊戲從高處跳下,落在不同的地麵都有著不同的反饋,
“明白,我們已經找了幾家生產馬達的廠家做性能對比。”
“嗯,我先走了。”安夏將紙杯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裡,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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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最近又賣出去二十台護工機器人,是幾家大醫院采購的,以一天多少錢的價格租給住院但無家人照顧的人。
用的人多了,問題也就多了。
最新的問題是:醫院說護工機器人過於體貼,太人性化了,已經滿足出院條件的患者不想走,說回家還不如在醫院有護工機器人伺候舒服。
買又買不起,隻能賴在醫院,繼續租用。
安夏:“……對於這種不肯出院的人,你們可以考慮加錢嘛。”
說歸說,自從上次給那位老專家試用過一回之後,安夏一直沒有關心過護工機器人的進度。
她一向隻管前期的方向把控,要是公司裡的所有項目都要她從頭跟到尾,她很快也得“星落五丈原”。
反正今天閒著也是閒著,安夏打算去市第一人民醫院看看自家的機器人,到底能怎麼個體貼法,弄得病人都不願意走了。
護工機器人的主要服務對象是生活難以自理的病人,那個舍不得走的是一個中風康複期的患者。
安夏先向護士打聽病人情況,護士說這個病人情緒很不穩定,非常容易激動,一激動就會罵人或者打人,很不配合,隻有護工機器人才能弄得動她,也不在乎打罵。
哦……跟那個老爺子一個情況嘛,護工機器人任打任罵,提供發泄出口。
安夏去跟這位患者做訪問的時候,她激動的表示家裡一堆破事,還是在醫院裡舒服,護工機器人比兒女都孝順。
“姑娘哇,你不知道啊,什麼養兒防老啊,都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啊!我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讓我給他帶孩子,一整天都忙得腰酸背疼,我這中風就是給氣的。
還有啊,什麼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啊,根本就不回來,我都到醫院了,她還不回來看看我,不聞不問,就跟死了一樣。”
說著說著,她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
護工機器人突然開口:“你的女兒特彆有出息,出國工作,家裡的親戚,鄰居都羨慕,都誇你教的好。你的兒子也給你生了兩個大孫子,白白胖胖,那麼可愛,多少人都求不來的福氣。你家真的很好。”
“唉……你看看,也就這麼一個機器人,能說點我想聽的。”老婦人歎了口氣。
安夏對機器人的回答頗感意外,這些個人信息應該是她以前自己說的,然後被人工智能提取關鍵信息,再編入答案裡。
公司的人工智能會話,已經智能到這個地步了嗎?
不錯不錯,人工智能組沒白拿工資。
老婦人兀自絮叨不止,此時一對男女過來,說是她的兒子和兒媳,要幫她辦出院手續,接她回家,她各種不願意,但也沒有辦法,醫院床位有限,不能讓她再這麼無止境的拖下去。
安夏跟這邊的幾位醫生都熟,她詢問起對護工機器人還有什麼要求。
醫生說:“便宜一點,讓病人能買得起。”
“這個……有點難度。”安夏笑道,現在一台護工機器人售價幾十萬,普通人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成本一時半會兒也降不下來。
另一位醫生說:“你們公司什麼時候做一個康複機器人?”
“那是什麼?”安夏不解。
醫生解釋道,腦部受到損傷的病患,不少人會失去一些行動能力,需要做複健治療。
很多人在醫院的複健中心堅持鍛煉,恢複的挺好。
一回家,沒人監督,懶病就犯了,本來都已經開始恢複的精細行動能力,不練就廢。
雖然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醫生們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多愁善感。
但是,看著自己送出門時,已經一向向好的病人,複查的時候居然一夜回到解放前,那種心情還是很讓人抑鬱。
“你懂的吧?就像老師好不容易把倒數第一拉到中等偏上了,結果幾天沒寫作業,轉頭又倒數第一了,真是氣死。”
好逸惡勞是人類的本性,明知道某些事情對自己是有益處的,但因為辛苦、無聊、麻煩……就是不想乾。
“我懂,我懂。”安夏用力點頭。
“可是,他們就是不想寫作業,機器人也沒辦法啊,又不能拖著他們的腿拉著他們的手,強行讓他們動。”
醫生說:“他們也沒這麼堅決的懶,就是缺一個動力。如果康複訓練跟你們公司出的《玉京戰神》一樣好玩,還得開防沉迷係統呢。根本就不存在犯懶這回事。”
“這個啊,有!”安夏說,“就看他們喜不喜歡了。”
醫生們很驚訝:“真有?”
1990年的時候,索尼就已經有了vr技術。
1991年,英國的virtuality group公司就已經有了虛擬現實的眼鏡、3d追蹤器和類似穿戴式外骨骼的設備。
安夏一直想提高遊戲體驗,就讓公司各部門評估了一下這個技術,用公款買了幾個索尼的vr,還跟世嘉公司的vr部門溝通了一下。
最後,技術部門表示沒問題。
可是,財務部門表示問題非常嚴重,營銷部門也認為沒戲。
成本過高,做為遊戲機的消費群體來說,過於超前。
願意花兩百塊人民幣買一把鍵盤的人已經算頂尖玩家。
願意花六萬五千美元買一個帶全套vr體驗的遊戲機的人……在中國肯定會有,不過應該不會超過一百個。
所以,安夏當機立斷,暫時停止vr遊戲的開發。
如果做為醫療複健器械來開發,應該很有希望。
當初琢磨技術買的索尼vr眼鏡還在公司裡放著,為了這個眼鏡,遊戲組的人甚至做了一個遊戲。
配合毯式跑步機使用。
玩家的身份是皇帝。
前五分鐘:從後宮走到前朝聽政,一堆臣子呼啦啦跪一地,山呼萬歲。
然後十分鐘:微服私訪,去城裡城外溜達,體會惡霸見到玩家,立馬下跪的的感覺。
再十分鐘:回宮,跟妃嬪玩“嘻嘻,來追我呀”的遊戲。
最後五分鐘:叛軍攻城,皇帝親自走上城頭,跟叛軍交戰,中間玩家還可以做一些射箭、揮劍的動作。
bgm配得特彆熱血,挺像那麼回事的。
安夏說可以把這個設備先搬到醫院,讓幾個病人試用。
本來,安夏以為vr遊戲研發工作停止後,這套設備和遊戲都要吃灰了。
沒想到,天天有人玩,而且居然還長大了。
遊戲不僅有劇情,還有分支:從仙童成為仙帝、從魔獸成為魔尊、從宮女變成皇後、從農夫變成皇帝……
甚至能聯機!
這是全體遊戲人為愛發電的產物。
複健確實很無聊,不是一刻不停的走,就是把手打開、握拳、打開、握拳……也難怪回家就偷懶。
有了遊戲就不一樣了。
不想走是不可能的,江山如此多嬌,陛下,你不去看看嗎?
不想抓握是不可能的,不撿起地上的石頭攻擊,就要被怪獸吃掉啦。
每攻擊一次,或是做了什麼事,遊戲都給予即時反饋,不是有積分,就是掉寶箱。
有一個據說不怎麼樂意動的人,玩了遊戲之後,那叫一個健步如飛,據他說,他看到寶箱就忍不住的飛奔,生怕被跟他聯機的人給搶了。
“哦……還要引入競爭機製……”安夏記錄下來。
在程序裡加一個人工智能的npc陪玩,對紫金遊戲來說完全沒有難度。
精益求精的他們,甚至設計了類似選妃的環節。
玩家可以自己挑選這些人的性彆、長相、性格,然後這些人會散落在遊戲地圖的任何一個可能的地方,按係統的安排生活,直到被玩家觸發互動。
根據三天的測試,不管什麼年齡的康複患者,都對這個vr遊戲超有興趣。
老頭們最愛龍傲天劇情。
老太們最愛狗血愛情劇情。
醫生們本以為這些劇情對小朋友不太友好,畢竟“他們隻是孩子,他們懂什麼?”
實際上,九歲十歲的孩子,分析起劇情裡的誰愛誰,誰討厭誰,分析的頭頭是道。
問他們是怎麼知道的,他們說電視裡都這麼演的。
總之……個個沉迷,偷懶不想來這種事情,是不存在的。
連醫生都想玩,一位喜歡打乒乓球的醫生問:“能不能做個打乒乓的遊戲啊?不需要劇情,就揮來揮去,很簡單的。”
簡單啥啊,揮拍子過去,用的力氣大了,用的力氣小了,都有不一樣的結果,還得做一個外掛設備去測量揮拍的力量,再計算在這樣的力量之下,球應該是什麼樣的行動軌跡。
“啊,這個嘛,需要時間,暫時沒有這個計劃。”安夏笑著說。
醫生十分遺憾:“真可惜。”
測試結果非常好,“居家康複”開始打廣告。
全套設備包括毯式跑步機和vr眼鏡,以及可以隨便選的遊戲。
購買的價格相當恐怖,但租賃就很友好了,租金每小時二十塊,使用者都不需要出門取送。
約好使用時間,有專人送上門,時間到了,專人再上門把它收走。
對於紫金來說,也不需要額外增加部門,這個業務被編進“吃了麼”程序裡,給外賣員的車上加一個放毯式跑步機的位置,這活就能乾起來了。
剛開始,許多人不看好這個項目:“複健是為了自己好呀,再怎麼偷懶,也不至於每小時花二十塊錢乾這個吧,複健一個月,工資都沒啦。”
很快,“居家康複”項目就開始賺錢了。
大部分人類都怕死,人類願意在治病上麵花錢。
但是……不怎麼願意花力氣。
就如同減肥,花幾萬塊買減肥藥可以,每天跑十公裡要了親的命。
“居家康複”項目,是利用遊戲的趣味性,打敗懶惰性。
從報告上看,康複初期的病人基本沒有購買的,他們剛剛痊愈,每天隻需要複健五到十分鐘。
康複時間超過十五分鐘的病人,已經出現租遊戲設備的需求。
康複晚期那些需要一小時以上的病人,是人數最多的用戶。
紫金遊戲公司收到許多康複病人和家屬寫的感謝信和送的錦旗。
安夏讓蘇靈把這事好好的宣傳宣傳,彆整天說遊戲隻有負作用。
在紫金論壇上,安夏看到一條回複:“這些人真可笑,明明能站起來,還要靠遊戲才願意複健,腿不需要的話,可以砍下來。”
有人罵他,他倔強地回複:“有腿不願意走,不砍了乾什麼?我要是能走的話,我可以走十個小時都不休息!”
還有人說:“少在這裡裝可憐,就算你沒腿,你可以坐輪椅出去啊!裝個電機,跑得比汽車還快。”
他又回複:“嗬,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說的什麼話?現在的輪椅是能上台階了,還是能邁過水溝了?”
本來大家一邊倒的罵他,然後就出現了很多人去罵那個說坐輪椅出去逛的人。
安夏想起,自己在澳大利亞和瑞士,確實看到許多坐輪椅的人,但是在國內,幾乎沒有。
盲人也是如此,盲道完全成了路麵的裝飾,常常停滿了車,甚至還有電線杆戳在盲道正中,生怕盲人撞不上去。
安夏覺得公共設施有問題確實是現實存在的,不過讓這些人幾乎消失在城市之中,豈不說明他們連去很近的地方都困難。
腿腳不便的人,暫時無法靠公司的力量解決,它真的需要市政和建築設計一起做。
公司最多幫他們規劃可以無障礙前進的線路。
視障人士的問題更大一點。
安夏找到無人駕駛部門:“你們那邊的雷達有進步了嗎?”
技術總監回答:“已經進步很多了,不過車速一快,就有點小問題。”
“如果速度像走路那樣,會有問題嗎?”
“技術上沒有,但是這樣會違反交規吧,車速太慢會……”
“你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雷達變成可穿戴設備。”
技術總監對安總的想法感到震驚:“啊???”
安夏眨眨眼睛:“給視力障礙的人用,這麼驚訝乾嘛……上次你們不是也做了人臉識彆嗎,這次做個隨身雷達很合理嘛。反正如果產生利潤,都算你們的績效,我走了,你們抓緊確定方案。”
無人駕駛部門,除了無人駕駛做不好,什麼都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