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頌桉苑的路上,薑亦棠還在想謝玉照的那句話。
——會難過。
前世,她拋下他時,他是不是也很難過?
也許他在太子府等了很久,畢竟,她曾口口聲聲地說要嫁給他。
遠遠地看見青粟,薑亦棠強迫自己收回思緒,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朝青粟走去。
青粟早早準備好艾草和熱水等一係列物品,見她回來,讓她先洗漱後,來不及問嵩榕院的事,就道:
“今兒芙蓉苑鬨了一通,明日姑娘去榮紛院時,可不要和二姑娘起了衝突。”
說完,青粟忽然想到,姑娘從未主動招惹過二姑娘,會不會起衝突也不是姑娘能決定的。
薑亦棠打起精神,疑惑:
“她鬨什麼?”
薑霜鳶是嫡母的幼女,也是嫡出一脈最年幼的子嗣,不論是嫡母還是父親,或者祖母,都對她很是疼愛。
這府中少有人能讓她受委屈。
青粟撇了撇嘴,壓低聲:“二姑娘還能鬨什麼?今日大少爺帶了一枚青玉回來,二姑娘一眼就看中了,隻是後來大姑娘道了一句成色不錯,青玉就被大少爺送給大姑娘,二姑娘可不就要鬨大少爺偏心。”
薑亦棠輕扯唇。
是了,這府中若還有誰能叫薑霜鳶受委屈,也隻有她那位長姐了。
她這位長姐,自幼就是美人胚子,今年三月份及笄,在京城也是容貌出眾,她還是丘榮公主的伴讀,在她們那位唯利是圖的父親心中,哪怕再疼薑霜鳶,一百個薑霜鳶捆在一起也是比不得長姐薑諳茯的。
對於薑諳茯,薑亦棠說不上什麼情緒。
和薑霜鳶不同,薑諳茯不曾欺辱過她,倒不是薑諳茯顧念什麼姐妹情分,而是她一貫在皇宮伴讀,又是府中長女,資源傾斜和她們就有所不同,壓根沒時間將心思放在她們身上,慣是屬於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
如果說府中長輩對薑霜鳶是疼愛,那麼對薑諳茯就是看重。
薑諳茯不招惹人,注重自身形象,但屬於她的東西,也不許旁人染指一分。
薑亦棠和她的交集不多,但薑亦棠記得,前世謝玉照被幽禁後,薑諳茯冷眼說過一句“彆拖累了尚書府”。
她也曾覺得這位長姐是位好人,直到她被拖入這座院子的途中,薑諳茯從她身邊目不斜視地經過。
而七年後的薑諳茯早就嫁給了三皇子為妃,尚書府也和三皇子綁在了一條船上。
想到這裡,薑亦棠忽然意識到,前世即使她死了,尚書府也在謝玉照那裡討不了好。
薑亦棠人微言輕,回來後雖一直沒有動作,但對薑昃旼和薑霜鳶的恨意不減半分,現在想到前世尚書府應該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一直悶在胸口的情緒才頗鬆快了點。
薑亦棠回神,不再去想前世的種種。
她拿過一旁被擱置的繡帕,將絲線穿過針眼,青粟瞥見,納悶:
“姑娘不是要給老夫人納鞋嗎,老夫人的壽辰就快到了,姑娘再不準備,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薑亦棠低垂眼瞼:
“我身子不適,你替我做吧。”
青粟驚疑地“啊”了聲。
薑亦棠看見了青粟的神情,但什麼都沒有解釋。
前世,她在這府中如履薄冰,為討老夫人歡心,每年老夫人壽辰的賀禮都是親手準備,從不假借人手。
而現在,薑亦棠忽然醒悟。
在這尚書府中,再真心都無用,隻有自身有價值時,才能得那些人看重。
她在府中隻能領微薄的月銀,偶爾得的幾塊布料也不被她們看在眼中,她辛辛苦苦趕出來的物件,許是還會被嫌棄粗糙,至少她不曾見過祖母穿過她送去的鞋子。
既然如此,她何必費心?
青粟雖不解,但也沒有多問。
而且,姑娘近來身子不好,加上還要去照顧嵩榕院那位,本就不易,她也心疼姑娘,想替姑娘分擔些許。
*****
翌日,薑亦棠醒得很早。
不到辰時,薑亦棠就收拾好,帶著青粟往榮紛院去了。
榮紛院門前的看門婢女對薑亦棠屈膝行禮,恭敬道:
“老夫人還未起身,三姑娘且稍等片刻。”
薑亦棠輕聲應好,進了榮紛院,站在院子中等待。
本朝重孝,榮紛院的布置風景都是極好的,堆砌而成的假山,被圍繞建成池塘,其中還可見金魚搖擺的尾巴,繞院而成的遊廊,可遮風擋雨,簾前有婢女看守,遊廊下也站著婢女,皆是垂頭不語。
尚書府中下人的規矩一貫都是好的,尤其是這榮紛院。
所以,除去故意的針對,薑亦棠在府中很少遇到惡奴欺主的事情,但相較於其餘主子,府中對她看輕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榮紛院響起一陣腳步聲,來人嘟囔著什麼,帶著些許的煩躁和不滿。
未見其人,薑亦棠也猜到了來人是誰。
果然,下一刻就聽見婢女們的聲音:
“二姑娘。”
薑亦棠稍偏頭,恰好見薑霜鳶帶著風鈴進來,一見到她,薑霜鳶就皺起眉頭。
從昨日就沒一件順心事,今日又見到討厭的人,薑霜鳶的心情不由得又差了點。
薑亦棠隻當沒有看見,她垂頭掩住情緒,和往常一樣,低頭喊了聲:
“二姐。”
薑霜鳶顧及這幾日府中氣氛不對,冷哼了聲,沒搭理她。
薑亦棠樂得如此。
下一個來的薑玵妢,她也是府中庶女,生母是董姨娘,但和薑亦棠不同,她生母尚在,且董姨娘家中從商,每年董家孝敬尚書府不少,哪怕隻用銀錢打點,也足夠薑玵妢母女在府中活得自在。
很快,人漸漸到齊,除卻早朝未歸的薑昃旼父子三人和薑諳茯。
昨日丘榮公主府就送了請帖進府,邀了薑諳茯一同出遊。
薑玵妢剛到,見院子中站著的兩人,臉色就僵了下。
她自問來得很早,結果不如薑亦棠也就罷了,那是個謹小慎微的,在府中一貫如此作態,但她居然還沒有薑霜鳶來得早?
薑玵妢心中泛起嘀咕,她不著痕跡地湊近薑亦棠:
“三姐,你什麼時候來的?”
薑亦棠覷了她一眼,垂頭,輕聲:“我剛到兩刻鐘。”
她聲音太小,薑玵妢差點沒聽清,等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薑玵妢嘴角倏然一抽。
兩刻鐘?
薑玵妢是婢女叫了三次才起來的,她慣來貪睡,聽到三姐這話,不由得想到頌桉苑離得本來就遠,那也就是說三姐至少起身一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