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上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衝過去質問她,奈何被藥藤和候月拉住了。
再聽下去,還有更令她惱火的話,實在讓人驚訝,世上還有如此惡毒的女子。
果兒遮遮掩掩說得委婉,“郎君身份尊貴,我隻是辛家小小的婢女,若想長相廝守,實在難如登天。且家中大娘子指婚太子,二娘子和三娘子眼看著水漲船高,郎君若是迎娶了二娘子,對郎君仕途有助益。我家二娘子,性情溫和,且平時很聽我的話,這種人不難拿捏。等郎君把她迎進郡侯府,我就能名正言順跟著二娘子過去,到那時我離郎君便愈發近了,不必像現在這樣,見一麵還要找諸多借口。”
武陵郡侯聽了她的話,似乎有些猶豫,“二娘子畢竟是太子妃的妹妹,請神容易送神難,到時候隻怕更加不好脫身。”
果兒說:“郎君不必擔心,迎娶新婦是為了傳宗接代,若二娘子一直不能有孕,她就得替郎君納妾。到時候自然有人出來勸解,與其納外麵不相熟的女郎,不如抬舉身邊伺候的人,圖個一心,如此一來,咱們就有了指望……”說著拉住了武陵郡侯的手,輕輕搖撼央求,“郎君,我出身微寒,從不奢望能做郎君正妻。我也不在乎什麼名分,隻要讓我進郡侯府,日日見到郎君,我就心滿意足了。”
躲在暗處的居上氣得七竅生煙,細想真是遍體生寒,要是這件事讓他們辦成,居幽以後怕是要被生嚼了,還有苦說不出。
難怪幾次在府裡遇見果兒,她都鬼鬼祟祟的,那時候滿以為她正給居幽傳信,居上也不曾懷疑她。沒想到知人知麵不知心,一同長大的人,竟會這樣精心算計,這天底下還有王法嗎!
果兒的這番籌謀,果然得到了武陵郡侯的認同,雖然確實冒險,但除了這個辦法,沒有其他更圓滿的妙計。
如今世道看似開明,其實人之尊卑界限,從來不曾被打破。豪門要與世家聯姻,有爵在身的若是迎娶婢女,那與迎娶北裡的娼優沒有區彆,被人笑掉大牙之餘,還會惹上一身官司。但感情這種事,實在難以說清,他當初是對辛家二娘子一見鐘情,可誰又想到一來二去間,發現二娘子身邊婢女才是真正令他付出真心的人。如今想堂而皇之在一起,隻有娶個大的,饒個小的。
再三思忖,他橫下了一條心,“等我回去稟報家慈,擇個吉日就托媒人,上辛家提親。”
果兒說好,“郎君回去記著寫信,儘快送到二娘子手裡,她那雙眼睛,都快盼瞎了,接了信自然高興。我再替郎君說說好話,就說郎君最近身上不豫,二娘子聽了必定心疼,就不會怨怪郎君了。你我要圖長遠,不能隻看眼前,將來再見機行事……反正郎君,我可指望著你了,你一定不要負我。”
溫柔的言語,一聲聲讓武陵郡侯掉魂。心上人的主意看來萬無一失,且把人弄到麵前,辛二娘子燈下黑,一時不會發現。
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武陵郡侯道:“你放心,我定不負你。”說出了與世道抗爭,勇敢追尋愛情的勇氣。
“我非得……”居上哪裡忍得住,就要蹦出去,又被藥藤和候月拉了回來。
藥藤壓聲道:“小娘子要捉奸,也得師出有名,二娘還沒與郡侯定親呢,他們倆廝混,至多丟麵子,不犯大曆律法。”
這裡強自按捺,那廂已經說定了,果兒送彆武陵郡侯,溫聲道:“郎君先走,我今日是借著給小娘子祈福來的,過會兒還要去求道符咒。”
武陵郡侯頷首,又難舍難分了一番,這才順著來時路回去了。
果兒目送情郎走遠,眉眼間很有大事已成的饜足。
藥藤和候月還在商議,要不要暫且不動聲色,回去再從長計議,居上卻不管那許多了,咬牙道:“還慣著她的齷齪心思?”說罷甩了幕籬大步過去,一把揪住果兒的頭發,先著力甩了幾個耳光。
果兒原本正憧憬著以後如何一步步取而代之,沒想到大娘子從天而降,頓時嚇懵了。待幾個耳刮子招呼在臉上,她才回過神,哆哆嗦嗦嚇得麵無人色,“娘子……娘子怎麼來了……”
居上呸了聲,“臧獲,枉二娘拿你當姊妹看待,沒想到你這樣算計她!我問你,她哪裡虧待了你,你要置她於死地?”邊問邊踹了兩腳,“蠢蟲,我今日不好好教訓你,你不知道辛家還有規矩。”
居上揍人,那是真揍,絕沒有嚇唬嚇唬的意思,幾下就打得果兒鼻青臉腫,哀嚎不止。
原本這是寺廟,不興在佛祖眼睛底下打人,但佛祖就能容忍家奴謀算主人嗎?居幽的一片真心,在他們眼中一文不值,竟還說什麼一直不能有孕,怕不是還要給居幽下藥。那什麼時候為了給果兒騰地方,一下毒死居幽,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又是一頓胖揍,邊揍邊道:“我先處置了你,再收拾那獠子。你們想長相廝守,我定會如了你們的願,在這之前先讓我撒了氣,捶死你這坑人的蠅蚋!”
氣不過夜,這是居上的宗旨,什麼從長計議,那是泄憤之後再考慮的事。
果兒被打得嚎哭,連連求饒:“大娘子,婢子有罪,婢子錯了……大娘子饒命……大娘子饒了我吧……”
可以狠揍一頓,但不能見血光,居上下手還是有數的。待打完收工,直起身整了整半臂,示意藥藤和候月把人叉起來,扣上帷帽送回了辛府。
進門把果兒扔在地心,讓人通稟長輩,楊夫人與兩位妯娌匆忙趕了過來,見了居上還來不及欣喜,再一看臊眉搭眼的果兒,當場都愣住了。
因果兒是居幽身邊的人,李夫人不明所以,納罕道:“這是怎麼了?果兒不是出去替二娘祈福的嗎,怎麼弄成這樣?”
居上哼笑了一聲,“讓她自己說。”
果兒跪在地上不敢說話,隻是一味向居上磕頭,向李夫人磕頭。
自家小娘子不稀罕揭她的醜,藥藤隻好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末了道:“我們都氣得要命,恨不得把她剁碎了。今日多虧大娘子手下留情,要不早把她活活捶死了。”
聞訊趕來的居幽也聽了經過,不可思議地說:“果兒,你總在我麵前做牽頭,原來是這麼回事?”
李夫人弄明白原委,也氣得上去踹了兩腳,“死狗奴,要不是大娘子遇上,你們還打算坑死二娘?你六歲家下遭災投奔辛府,我從來不曾虧待你,讓你在小娘子身邊伺候,吃穿都比尋常婢女強。沒想到你不知足,生出這等壞心思來,往日真是錯看了你!”
果兒這時候沒了倚仗,隻能求告居幽,哭著說:“小娘子,我是一時發昏,求小娘子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饒了婢子。婢子往後當牛做馬,給小娘子做粗使,求小娘子救救我吧。”
她抓著居幽搖撼,幾乎把居幽的裙子拽下來,居幽不耐煩地退開兩步道:“我不怪你和那人生情,可我恨你算計我。我往日待你不薄,像你這樣恩將仇報的人,我還敢再用?”
居安在一旁拱火,“打死才好呢!”
楊夫人隻想快刀斬亂麻,厲聲道:“我們是清流人家,容不下歹毒心腸的奴仆,快叫個牙郎來,發賣了她。”
婢女發賣,通常是進不了好人家了,大抵不是被宰豬宰羊的屠戶買去,就是送進花街柳巷做娼妓。果兒一聽,哭得撕心裂肺,胡亂喊道:“小娘子,婢子這樣打算,也是為了一輩子不與小娘子分開啊!正是……正是因為小娘子待我不薄,我更要永生永世報答小娘子。那郡侯,不過是成全我留在娘子身邊……”
這些話聽得顧夫人牙關發酸,嗤笑道:“原來讓主人頂頭,自己□□妾,是為與主人長久在一起。果兒,你這奇思妙想著實有點功夫,要不賣給粟特人跳胡騰吧!”
然後迎來了果兒更大的哭聲。
大概是知道窮途末路,也不作他想了,她嗚咽道:“婢子就算有這樣的心思,事還未成,不曾真正害了小娘子,便是上官衙去,也定不了婢子的罪。”
居上見她越說越荒唐,知道這等人是沒救了,從根上爛了心腸,犯不著和她多費口舌。便果斷道:“阿嬸,不必招牙郎進府,傳出去難聽。她不是與武陵郡侯情深似海嗎,咱們也彆拆散了人家的好姻緣。我看明日把人收拾好,連著身契一並送到侯府老夫人手上,咱們做個順水人情,剩下的請老夫人裁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