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兒偎在他懷裡問:“郎君,老夫人不會真的麵見聖上吧?”
他說不會,“爵位是大事,豈是說變動就能變動的。”
果兒鬆了口氣,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細聲道:“我也沒想到,一日之間竟會發生這麼多事。早知這樣就能和郎君在一起,我受些皮肉之苦也沒什麼關係。”
說得韓煜心疼,賭咒立誓般安慰:“你放心,以後有我在,沒人再敢傷害你。”
這廂一對小兒女卿卿我我,把半輩子的柔情都用光了。那廂候在坊院對麵的人,看著一輛馬車從郡侯府出來,駛上了朱雀大街。
跟了一程,親眼目送車輦進了朱雀門,忙踅身返回待賢坊,把消息回稟了上去。
這時居上正準備回行轅,聽了頓下步子問:“看清車裡坐的是什麼人了嗎?”
家仆說沒有,“不過馬車裝點得很精美,坐的必是女眷。”
居安嘩然,“難道郡侯老夫人麵見聖上,請求賜婚?”
顧夫人失笑:“讓聖上給婢女賜婚?那位國夫人怕不是腦子受了潮。”
反正一時半刻等不來消息,眼看天色要晚,第一遍暮鼓已經敲過了,居上不得不趕回行轅,以圖下次買賣。
大家把她送出大門,居安問:“阿姐明日還回來嗎?萬一有新消息,大家一起高興呀。”
居上道:“等晚間見了太子殿下,我再試著告一日假。”
說起來好可悲,簡直像收監一樣,如今行動都受限製,可惜了往日活蹦亂跳的居上。
楊夫人親自把她送進了馬車,仔細叮囑著:“萬一太子不答應,也不要起爭執,有了消息,我讓你阿妹給你傳信。”
居上說好,揮手和大家道彆,路上遇見了乘著夕陽晚歸的父親,立刻打起簾子,大喚了聲“阿耶”。
辛道昭很意外,“你怎麼回來了?”
居上笑嘻嘻說:“我想家,回來看看阿耶和阿娘。”
“是偷著跑回來的嗎?”辛道昭忙道,“快回去,我先前看見太子殿下從嘉福門出來,算算時候,不多會兒就到新昌坊了,彆讓他逮個正著。”
仿佛爺娘都知道她的臭德行,從來不覺得她辦事靠譜,想也不想,就以為她沒走正規途徑。
居上說:“阿耶彆擔心,我和殿下說定了的……”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辛道昭打斷了,“人家都下值了,你還在外麵亂晃?趕緊回去……”一迭擺手,“沒什麼要緊事,少回來。”
啊,居上有點心酸,都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自己還沒嫁呢,阿耶就讓她沒事彆回家了。
藥藤則安慰她:“阿郎向來刀子嘴豆腐心,過兩日不見你,又要擔心你。”
“那我好不容易回來,又著急趕我走?”
藥藤想了想道:“可能是怕被你連累。”
所以藥藤是個插刀的高手,一般情況下非死即傷,居上頹然一崴,崴在了她肩頭。
浩大的鼓聲,伴著落日逐漸席卷長安,震蕩出一片盛世的恢弘景像。
城池規整,道路經緯縱橫,餘暉之中有鳥群掠過半空,鼓聲陣陣似有實形,撥轉了那些細小黑影盤旋的方向。
待賢坊在西市以南,新昌坊在東市以南,兩個坊院位於一條貫穿東西的坊道上,中以朱雀大街作為分割。居上的馬車穿過大街,再行一程就到行轅了,遠遠看見樂遊原的景致,盤算著:“來了好幾日,還不曾去原上逛過。等天氣涼快些,我帶你去看楓葉。”
藥藤說好,正想誇一誇原上引下的泉水清甜,忽然眼梢一瞥,瞥見了尾隨馬車的一隊翊衛。
忙推居上,“小娘子,太子殿下好像在後麵。”
居上聞言忙探出半個腦袋,愉快地招呼了一聲,“郎君,這麼巧?”
勒馬前行的淩溯抿著唇,沒有說話。
居上暗道做太子就要這麼冷峻嗎,路上碰麵,打個招呼都不會。
於是又探了探頭,“我同你說,今日發生了好多事,你想不想聽?”
作為男人,那麼愛聽彆人的閒事,顯得很沒有格調。太子畢竟是太子,對她的話並未表現半分興趣,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看來你是不想聽啊……”居上見他不上鉤,裝模作樣抱怨,“哎呀,今日好累啊,回去要早些睡覺。藥藤,和廚上說,給我準備一碗蛤蜊羹,再要一碟芹齏,就行了。”
藥藤說是,“到家就讓人給娘子備水,好好梳洗梳洗。”
她們那裡一唱一和,滿以為會引發太子的好奇心,就等他厚著臉皮來打聽,卻沒想到外麵的嗓音飄過來,慢條斯理一擊即中,“未時,武陵郡侯之母陳國夫人入大內,於含元殿麵見了陛下。”
石破天驚,自己所知的,其實在他麵前好像完全不值一提啊。
於是厚著臉皮打聽的人變成了她,她扒著車窗,仰頭看向並駕而行的人,“郎君,咱們來交換一下消息吧!你告訴我陳國夫人麵見陛下做什麼,我告訴你西明寺中那個‘辛家女郎’是誰,好不好?”
淩溯不為所動,兩眼直視前方,“陳國夫人麵見陛下的經過,我不知道,也不曾刻意打聽。”
這種托詞沒人會相信,居上道:“話說半截的人最不可愛,郎君不是這樣的人。”說著訕笑,“今晚用罷了飯,我去你院子裡坐坐,方便嗎?”
淩溯說不便,“孤男寡女,夜深人靜,蚊蟲又多……”
居上立刻表示彆擔心,“我可以自備艾草和雄黃,郎君要是嫌不夠熱鬨,我還可以把院裡侍奉的女史全帶去,這樣就不怕孤男寡女了。”
淩溯大概覺得這種人難以捉摸,說到或許真的會做到,還是有些顧忌的。待不理她,又怕她在婢女麵前下不來台,隻好隨意扔了句“回頭再說”,一夾馬腹,越過馬車,昂揚地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