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寵不衰二十餘年啊,某種意義上,貴妃認為自己和聖上才像真夫妻。不似元皇後,打仗的工具一般,聖上對她沒有半點癡迷。自己做不成皇後,是有些遺憾,但有兒子就有無限可能。隻要籠絡住聖上,長久留住那顆心,那麼總有一日她們母子會盼來出頭之日,誰還是天生庶命!
有所求,每次接駕都充滿熱情,就像年輕時候一樣。外麵天寒地凍,貴妃穿著單薄的寢衣便迎了出來,笑道:“妾剛要梳洗,陛下就來了。”
聖上打量她一眼,怨道:“穿得這麼少,出來做什麼,彆凍著了。”一麵攜手進了殿門。
蓬萊殿內四季如春,處處燃著暖爐,幽幽的香氣沁人心脾,驅散了在外的焦躁情緒,身心也隨之舒暢了。
踅身坐在榻上,女史送來香茶,裴貴妃接過送到聖上手裡,溫聲詢問:“陛下從何處來?怎麼看著滿臉疲憊,昨夜沒有睡好嗎?”
花萼樓裡發生的事,她早就知道了,這次算計不成,也很令她苦惱。瞥見聖上手中的冊子,她順勢接過放在一旁,一雙眼睛脈脈地望著他,偏身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聖上歎息,把太子呈稟的事大致告訴了她,暗中也有敲打的意思,“幕後之人膽大包天,妄圖構陷太子,勾連了左威衛中郎將石璞,把高存意劫出了修真坊。”
貴妃心下一跳,麵上卻不動聲色,“哎呀”了聲道:“妾不懂前朝那些爾虞我詐,但陛下想,石璞不是太子舊部嗎,既然他們之間交情頗深,瞞天過海又有何難,陛下說是麼?”
聖上卻不出聲了,轉過視線望向貴妃,隔了好久才道:“你怎麼知道石璞是太子舊部?”
裴貴妃不由噎了下,忙道:“陛下忘了,以前辦過幾次慶功宴,妾也是見過石將軍的。”心下暗自慶幸,還好還好,還好腦子轉得夠快,要不然可要露馬腳了。
聖上果然沒有再追究,隻是緩緩點頭,若有所思。
貴妃有些心虛,忙又調轉的話題道:“陛下,妾有一件事,想與陛下商議。”
聖上抬眼“嗯”了聲,“何事?”
貴妃道:“三郎與六娘定親也有段時日了,太卜署呈稟了親迎的日子,照著生辰八字來看,這日最相宜。”邊說邊取來帖子呈上去,“請陛下過目。”
聖上展開看,“元月十八?”
貴妃說是,“這個日子,也是為了顧全房家。大將軍出了元月,就要奉命往山南道去,六娘又是他最鐘愛的女兒,愛女成婚,當父親的總要親眼得見才好。”
聖上卻蹙了眉,“朕記得,太子親迎在二月十二。”
貴妃聞言一笑,“這年月,不講究這些了,長幼有序在心裡,不在親迎上。這不是礙於大將軍要離京嗎,太子要是知道原委,也不會與三郎計較的。”
她說得輕巧,但皇後那關恐怕難過。一邊是發妻,一邊是寵妃,聖上也有難以決斷的時候,便道:“皇子們的親事,都由皇後定奪,問過皇後的意思了嗎?”
貴妃說:“還不曾。太卜署剛合出日子,妾先回稟了陛下,隻要陛下應準了,皇後殿下那裡好說。”
關於這“好說”一詞,算是貴妃常年與皇後打交道,得出來的結論。要論氣度,皇後確實與一般婦人不一樣,吃穿也好,用度也好,縱是自己逾越些,她也不會計較。或許是對婚姻有些麻木了吧,聖上出征時兩地分離,回來後又不見人影,大多時候聖上都在她房裡,皇後漸漸便不在乎了,因此她提出想住大明宮,皇後也沒有異議。
如今不過是皇子們成婚的日子需要斟酌,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貴妃的印象中,皇後不是那等斤斤計較的人,但凡與她商議,三言兩語便解決了,畢竟皇後也不耐煩應付她。
可惜聖上沒有鬆口,隻道:“你自己去麵見皇後吧,若皇後答應,就照這個日子操辦。”
貴妃有些失望,但並不氣餒,既然聖上讓她與皇後商議,那她便是奉旨,到時候話怎麼說,全看她自己。
聖上有些乏累了,近來天冷,頭也常疼,疼久了混混沌沌地,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
貴妃見他蹙眉,忙來替他揉太陽穴。貴妃有纖纖的手指,輕重很得宜,即便是揉上半個時辰,也從來不喊一聲累。
要留住一個男人的心,光憑美貌當然不夠,總得有一兩樣讓他流連忘返的特長,貴妃的特長就是善解人意。
聖上躺下了,她讓人搬過杌子來,坐在聖上榻前,溫聲道:“陛下累了,且小睡一會兒,妾讓人備飯食來,到時候再喚陛下。”手上動作絲毫不怠慢,輕壓慢揉不休。
聖上沉沉睡了,自打入了長安,每次隻有在她這裡才能睡上安穩覺。這一覺睡了大約一個時辰,起身後腦袋還有餘痛,但已經好轉不少,貴妃侍奉他用過膳,他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宣政殿了。
目送聖上身影從宮門上消失,貴妃重回殿內換了身衣裳,便讓人預備車輦,直奔西內神龍殿。
彼時皇後剛安排了前往行轅診脈的醫監人選,坐下不久就聽人回稟,說裴貴妃來了。
皇後麵色沉了沉,一旁的長禦道:“這時候來,不知又有什麼花樣。”
貴妃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每次來,總歸帶著她的目的,平時請安,從來不見她走得這麼勤快。
皇後因高存意出逃的事,正想找姓裴的出氣,貴妃這個時候撞到槍頭上來,算她自己不識相。
使個眼色,讓人請貴妃進來,裴貴妃邁進門檻,裙上環佩叮當,每一次都是盛裝出場。
反觀皇後,穿得便隨意多了,北地時候養成了從簡的習慣,不到重大場合,身上也沒有精美的首飾。
貴妃肅拜請安,溫存道:“天好冷呢,這兩日妾身上不好,沒能來向女君請安,望女君恕罪。”邊說邊讓人呈敬隨行帶來的東西,“這是妾閒暇時做的暖袖,皮子很好,上回三郎他們秋狩獵來的。我想做個小物件,女君出門的時候好禦寒,也是三郎的一片孝心。”
皇後點了點頭,“你與三郎都有心了。”示意長禦收下,複又指了指坐榻,“蓬萊殿離神龍殿這麼遠,你特意趕來,不隻是為了送暖袖吧?”
貴妃抿唇一笑,“看女君說的,妾無事就不能來看女君嗎?原本還想去給太後請安呢,太後又因病不見人,每次都是白跑一趟。”
太後不喜歡她,由來已久,且老太太在北地時候大病了一場,後來建立新朝,又把人千裡迢迢接進長安,一路上顛簸,病情也有纏綿之勢,總是時好時壞,因此連陛下的千秋節也不曾出席。
再說這裴貴妃,即便到了今日,她稱呼皇後也是女君長女君短,從來不稱殿下。大約是為顯示念舊與不忘初心,抑或是有彆於後宮其他宮眷吧。
皇後並不理會她那些小心思,淡聲道:“太後的身體需要調養,還是不要驚動她了,等今冬過了,明年就會好起來的。”說罷接了飲子慢慢地飲,也不著急套出貴妃此來的用意。
裴貴妃見她不打探,又坐不住了,挪了下身子讓人把帖子呈到皇後麵前,如此這般說明了不得已,最後朝上覷著臉色,小心翼翼道:“陛下已經應允,如今就等女君的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