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
音量嘈雜而惱人。
在狹小的房間裡,因為到處都是人流、擠在一台懸掛在室內上方的小電視麵前,哪怕是呼吸,都因此染上了皮膚上汗水特有的氣味,甚至因為電視裡正在播放的東西而散發出焦灼的氣息。
“六號賽馬!”
“不是,不要是那個小個頭!”
“我就說,果然是冠軍……”
那是幾匹被精心打扮的賽馬正在奔騰著。
所有人都因為電視裡正在實時播放、轉播著的賽馬比賽而不自覺狂熱。
這些人在此刻露出的狂熱眼神,都會不自覺吃驚。
“你今天買的是哪一匹馬?”孔時雨說道。
雖然這樣問道,但是他的表情其實沒有一絲一毫對身旁男人的關心。
他隻是鬆了鬆領帶,然後出於禮貌地開場白對那個叫做“甚爾”的男人說話而已。
然而,對方並沒有看他一眼,隻是繼續吃著手裡的炒麵,說道:“你真的關心賽馬嗎?”
——伏黑甚爾。
姓氏為伏黑,但是實際為咒術界禦三家“禪院”家的男人。
被禪院本家驅逐出來,目前實際上在自己接一些祓除咒靈的工作,維持著高消費生活的自由職業者,而他不是他的朋友,隻是做為任務的介紹人而已。
孔時雨的視線落到他手裡握著的票據上,上麵寫著數字是“三”,這應該是他此次買馬的號數,而對方在吃完炒麵後,就抬起頭盯著眼前的屏幕。
他確實不太理解對方的興趣愛好。
在電視機屏幕裡,那隻身上掛著“三”標識的賽馬逐漸落後,甚至遠遠地被其他選手甩開,明顯可以看出沒有任何獲勝的指望了。
伏黑甚爾說的沒錯,除非是在地獄,不想和對方有一絲一毫工作以外的牽連。
和運氣這麼爛的人扯上關係,最好還是不要了吧。
“啊,算了,當我沒問。”
孔時雨移開視線,立刻說道,“我手上有個新的工作,你要接嗎?一個富豪,據說是出軌後被怨靈纏上了,恐慌的不行,需要一個專業的咒術師來幫忙解決。”
這是最近的案子。
據說是死了好幾個上流社會的男人。
而這些人不約而同都有一個共通點——
在外麵有情婦、且拋棄了無情地拋棄了對方。
目前為止,警察也查不出來有任何線索,死亡的慘烈情況等的種種跡象指明了和咒靈有關,所以一些對裡世界知情的人,就想到了通過委托咒術師來保護自己的辦法。
但日本的咒術師極其稀少,不可能在沒有咒靈的情況下就派出人來專門保護,因此誕生了新的生意,流向市場,被孔時雨這樣的咒術中介人介紹給了伏黑甚爾。
“雖然麻煩了點,但是錢很多,按日進行結算。”孔時雨說道,“咒術界那邊也收到了消息,等下一個被害人出
現,咒靈被解決了,這邊的顧客就可以結束委托了吧。”
然而,伏黑甚爾隻是短暫地將視線從小小的電視屏幕上移開,落在了他的身上。
孔時雨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眼前的人有著獸一樣的眼睛。
哪怕隻是這樣看著他,沒有任何審視的意味,依舊有種讓人瞬間噤聲的能力。
“不接。”
孔時雨:“?”
他沒想到聽到這樣的回答。
電視屏幕裡驟然發出了一陣響動,周圍有的人歡呼了起來,然而有的人卻露出了垂頭喪氣、仿佛死掉了的眼神,痛苦地抱著腦袋尖叫起來。
是賽馬結果出來了。
孔時雨不由分出神,看向電視機上顯示的排名。
三號在末尾。
啊……果然輸掉了。
“還以為能贏的。”伏黑甚爾嘖了一聲,說道,“我可是往這家夥身上壓了五十萬。”
“……?”孔時雨。
五十萬,真的假的。
這不是上一次他出任務取得的酬金嗎?居然這麼一次就給出去了?
在他的視線裡,男人慢吞吞地用手指碾碎了賽馬的標簽紙,然後丟進了眼前炒麵的盒子裡。
孔時雨:“既然這樣,你才更應該接這筆工作吧,資金周轉不當,否則生活都會出現問題,到時候可就沒有這麼便利合適的任務了。”
不是說他真的特彆為對方考慮,而是因為任務完成的情況也決定了中介人的水平。
在他眼中,最合適這個任務的人選就是伏黑甚爾,如果對方能夠輕鬆地完成此次任務,對於提高他的任務介紹知名度也有很高的好處。
“再說吧。”
然而,男人隻是聳了一下肩,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表情,好像根本不在乎錢一樣。
但孔時雨知道不是這樣,對方可是習慣了高消費的人。
想到了什麼,他問道。
“……你是有新的住處了嗎?”
“啊,最近是這樣。”聽到他的問題,伏黑甚爾隨口說道,“不用考慮錢的情況,那女人很大方,說是隻要我陪著她花多少錢都可以,所以我想我最近應該不會接任務。”
“……”
果然呢。
合作過許多次,孔時雨也算是有點熟悉眼前這個男人的作風了。
那就是除了當咒術師接任務賺錢以外,他會輾轉在各個女人之間,隻要對方能夠出錢養著他,那麼不會過問任何事情,安心地當著小白臉。
隻是穿著無比簡單、暴-露出肌肉線條的黑色T恤,下身也是單調的同色褲子,卻有一種在人群中無法忽視、忍不住去凝視的魅力。
無論是迷人的外表、高大的體格,甚至是嘴角不知名留下的無法痊愈的傷口,都對女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光從這些來講,眼前的人確實有著這樣的資本。
但性格來說,完全就是人渣。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毫無心理負擔做出這種事的。
“那就算了。”孔時雨見好就收,不會強求對方接任務,“但如果改變主意,你知道怎麼聯係我。”
說完,他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他本以為對方還會在這裡逗留,但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站起來後,身旁坐著的男人也緊接著跟著站了起來,同時臉上露出了乏味到極點的表情。
“你不在這裡多玩一會兒嗎?”
孔時雨看著他,眼底流露出一絲困惑。
現在時間還早,甚至都沒有天黑,按照對方的習慣,再怎麼也不可能在下午四點的時候就離開,哪怕厭倦了賭馬,也會進去這個東京最大的賭場裡麵玩一圈再走。
“你改變主意了?”
“沒有。隻是京子給的卡刷不上了,應該是當日消費的金額超期了。”伏黑甚爾說道,“在這留著沒意思,我要出去透一會氣,等她增加了額度再進來吧。”
“……”孔時雨。
是他多想了,這家夥果然還是那個熟悉的人渣作風。
不過,就在兩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對方卻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了門口的位置。
“就是你剛才一直在看我們吧?”伏黑甚爾說道。
……?
孔時雨皺眉、露出疑慮的表情。
剛才有人在看他們嗎?雖然他不算是實力派,但也不至於沒有警惕心。
在他身旁,伏黑甚爾繼續說道。
“鞋子、衣服,還有手表,以及頭上正戴著的帽子,都是最新的當季名牌,京子嚷嚷過說希望努力工作能買到,這樣一個有錢人站在這裡,很難不注意到吧,看上去應該是坐在裡麵的類型。”
——坐在裡麵,指的是賽馬現場。
更有錢的人會優哉遊哉地坐在包廂裡,拿著望遠鏡現場觀看,而不是和一群賭徒擠在房間裡,這就是伏黑甚爾所評價的對方給人的感覺。
孔時雨忍不住轉頭看了過去。
伏黑甚爾口中所述的人的身影印入了他的眼簾。
首先,是所有人第一時間都會注意到的臉,那是一張姿容端麗、如同人偶一般精致的臉龐,恰到好處的身高,哪怕很明顯能夠看出是男生,但是卻能毫無違和地用“美麗”來形容。
尤其是那雙紫色的眼眸,讓人聯想到沉澱已久的水晶石。
然後是他身上的衣服。
雖然孔時雨對名牌一竅不通,但是從對方昂貴的布料也可以看得出來,它們一定價格不菲。
快速地用視線將眼前的人過了一遍之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對方的臉上,忽然間有些遲疑,因為這張臉……為什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在他腦子短路,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不起來的時候,伏黑甚爾再次漫不經心地說道:“喂,你是報紙上那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吧,找我做任何事情都必須給我錢。”
聞言,孔時雨
頓時睜大了眼睛。
不是……
這也太直接了吧?
哪有人見麵就直接這樣?而且還根本沒搞清楚對方到底是誰,突然說出口“給錢”這種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不正當的職業吧……
還好是在門口,沒有其他人,否則如果被彆人聽到這樣的對話,一定會被當成奇怪的人。
“……錢?”
果然,眼前的少年說道。
“是啊,我一直是這樣。”伏黑甚爾抬起嘴角,牽動了嘴角的傷口,“你不是剛逃走嗎?那群咒術師正在找你。既然你出現在這裡,就知道我的習慣。”
因為身高的差距,和對方低聲說話的時候,他必須要俯下身去才可以。
從外人的角度來看,就像是眼前的少年完全被籠罩在了成年男人的軀體之下那樣。
孔時雨來不及去阻止對方宛如犯罪的行為。
因為在聽到這句話的關鍵詞後,電光石火之間,他忽然響起了眼前這張臉為什麼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