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沒讓他倒洗腳水。
自己端出去倒了,又把他丟在地上的衣裳洗了。
一夜無話。
次日,曦光漸濃,越來越明亮的光線跳遠在眼皮上,令裴九鳳從沉眠中醒來。
下意識喝道:“怎麼這麼亮!”
一群蠢貨,連伺候人的事都做不好,他要砍他們的頭!
心浮氣躁地睜開眼睛,剛要嗬斥,驀地望見低矮破舊的屋頂,胸中怒氣一凝。
隨即,他僵硬地低頭,看向身上蓋的被子。
破舊,板結,不知多久沒拆洗了,散發出潮味。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為什麼沒有蘇醒?
怎麼還在夢裡?
“大根!起床了!”外麵,響起少女的聲音,“今天我們去撿柴火!”
家裡的柴火快用完了,買是沒錢買的,隻能自己去城外撿。
她拿著昨晚洗好的,已經乾了的衣裳,走進來丟到裴九鳳的床上:“快穿上,我們出去。如果多撿點,說不定能賣上幾文錢。”
這裡是西南三郡的一個小縣城,也是遭受旱災、洪災的地區,沒什麼比糧食更金貴了,除了糧食,什麼都賤。
以往一捆柴火能賣上十幾文錢,現在也不過賣幾文錢罷了。
而如果賣了柴火,家裡燒水、煮飯就不夠用了,除非他們撿很多。
“我不去。”裴九鳳穿上洗好的衣裳,冷著臉下了床。
並不感激韶音幫他洗衣服。
肚子餓得抽痛,讓他很是煩躁。
這具身軀連著好幾頓都沒吃東西,隻在昨晚吃了一個窩頭,早就消化完了,現在餓得肚子絞痛。
他非常反感饑餓的滋味。
脾氣特彆大。
看韶音的目光都帶著火氣。
“怎麼不去?必須去。”韶音垮了一個籃子,又拿了一條草繩,並且將一張舊包袱皮疊起來放在籃子裡,“走吧,我們這就去!”
走到裴九鳳身邊,拽他的手腕。
“彆碰我!”裴九鳳喝道。
韶音瞪大眼睛,隨即揮起巴掌,劈頭蓋臉地朝他打下:“一大清早的,你就鬨脾氣!昨晚一個窩頭填飽肚子了是吧?有力氣鬨騰了?那今天的口糧有了嗎?明天的呢?這馬上就入冬了,冬天怎麼過?你想我們都餓死啊?”
裴九鳳可沒想過冬天。
他醒後就找法力高深的道人捉妖。
才沒有什麼冬天。
“快走!臭小子!”韶音壓根不允許他掙紮,拽著他就往外走。
裴九鳳掙不過她,沉著一張臉,跟著她去了城外。
反正他什麼也不做就是了。
她總不能逼他撿柴。
手腳長在他身上,他說不動就不動。
兩人出了城,走了二裡路,尋到一處山溝溝。韶音將籃子放下,包袱拿出抖開鋪在地上,撿了落葉、枯枝往裡放,並招呼裴九鳳一起。
裴九鳳不動。
韶音便沒理他,自己忙活著。
她要撿一籃子自己燒的,還要捆一捆整齊、乾燥、均勻的,去城裡賣給大戶人家。
這一忙碌,時間就顯得不夠用了。
日頭先是升至正空,而後又偏移。
等到午時過後,韶音終於忙碌完,籃子裝滿了,包袱也裝滿了。
裴九鳳躺在避風又有太陽的地方,枕著雙手,睡大覺。
“大根!”韶音找到他睡覺的地方,腳尖踢了踢他,“把柴禾背上。”
裴九鳳張口要拒絕,還沒出口,就見姐姐眯起眼睛:“大根,你一根柴禾也沒撿,難道還想我背回去?”
仿佛隻要他敢說“是”,她立刻就揍他一頓。
裴九鳳便有些後悔,他該跑掉的。
不跟著她又如何?
“知道了。”他慢吞吞地道,走過來,背起了碩大的、沉甸甸的包袱。
真沉。他齜牙暗道,搖搖晃晃走了兩步,忽然眼珠一轉,“哎呀”一聲!
他摔倒了!
隨著他的摔倒,隻聽“嗤啦”一聲,包袱皮被劃破,許多柴火散落下來!
“我不是故意的。”他覷了韶音一眼。
韶音看著地上散落的柴火,倒沒有生氣,而是抬眼看著他道:“把衣服脫了。”
裴九鳳一愣:“什麼?”
“讓你把衣服脫了!捆柴火!”韶音生氣地走過去,“啪啪啪”揍他,“不然怎麼辦?丟這裡嗎?還是你想讓我脫衣服?大根,做人可要有良心!”
裴九鳳被她打得生疼。
試圖還手,可是不知怎麼,少女打人的角度非常刁鑽,他根本還不了手,吃足了苦頭!
“我脫!我脫!”他吼道。
韶音這才收手。
等他脫掉衣裳,便鋪在地上,珍惜地裹起柴禾,然後命他背起。
裴九鳳看著那些露在外麵的柴禾枝子,眉頭一皺,斷然拒絕:“不行!會劃到我的!”
他隻有一件外衣,現在脫掉了,便是赤著上身。這些粗糙乾硬的樹枝,摩擦在背上,想想就疼!
她要一路背進城?他的背不要了啊?!
“誰讓你不中用,把包袱皮劃破了?”韶音瞪他一眼,催促道:“快點背上!趕著回去呢!”
一言不合又要開揍的架勢。
裴九鳳不禁懷疑起來,那妖人真的是想要他迷途知返、幡然悔悟嗎?
怎麼看著……不像啊?
有心想撂挑子,終究是沒得逞。
他打不過韶音,而她又不會心疼的樣子。
硬著頭皮,將枝杈外露的柴禾背起。
剛走出一步,頓時後悔了。
粗糙樹枝拉過後背,火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