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了撿柴禾, 昨天彎腰下去無數次,腰都要斷了!
掌心一次次撿起乾燥粗糙的枯枝,磨得生疼!更不用說他辛辛苦苦將它們背回家, 他當時走在路上,雙腿都在哆嗦!
他可是餓著肚子做這些!他咬著牙, 吃這些苦頭,他圖什麼?
還不是想吃飽肚子!
可是韶音居然要將大部分銀錢拿出去, 還給彆人, 隻留給他五文錢花用!
他一時氣得,渾身血液都燒起來,簡直恨不得把布下夢境的妖人揪出來碎屍萬段!
他非要折磨他!該死的妖人!
一日揪不出那妖人,他就要忍辱含恨一日。裴九鳳的手心裡握著五文錢,力氣大得簡直要將錢幣勒進骨頭裡。
良久, 胸中咆哮的怒恨平複下來, 他緊緊繃著臉,拿著五文錢上街了。
五文錢能買什麼?
從前, 十五文錢可以購一斤米。但是現在, 經曆了暴君的殘暴統治,加上災情, 四十五文才能購一斤米。
裴九鳳花了三文錢, 買了一個白麵饅頭,趁著熱氣騰騰時, 毫不客氣地塞進口中吃掉了。
倒也不是怕帶在身上被人搶走,而是不想拿回去分給韶音。
吃掉饅頭後, 他並不覺得飽, 但是腹中舒服了許多, 情緒也得到了慰藉。沒有了饑餓鬨人, 他的理智回籠,開始思索餘下的兩文錢怎麼花。
怎樣才能最大限度地填飽肚子?裴九鳳站在路邊,盯著對麵賣菜的菜農,看著菜農腳邊漸漸堆積得越來越多的瑕疵蔬菜。
臉色越來越陰沉。
最終,他慢慢走過去:“我要買這些。”
他花了兩文錢,買了三小堆瑕疵蔬菜。說得直白一點,就是爛菜葉子,壞掉的根莖,被人挑剩下的那種。
放在從前,他看一眼都嫌棄。
抱著一堆瑕疵蔬菜走在回家的路上,裴九鳳一臉漠然。心中有羞愧、氣怒、怨恨、委屈等,他堂堂天子,居然淪落到以此裹腹。
他想念現實中的美食佳肴,那些剔透如玉的丸子,蒸得粉嫩的排骨,炸得金黃的酥肉……往日他懶怠提箸,吃膩煩了的東西,此刻隻想一想,就止不住地流口水。
如何才能離開夢境,回到現實?他揪心地想。
韶音還了李嬸錢,回來後看到裴九鳳買的東西,表揚了他一番:“大根,你終於會過日子了。”
至於其餘的錢被他花哪兒去了,她沒有過問。
給他五文錢,就是讓他花的。他但凡長點腦子,就會多買回來一些東西,而不是自己在外麵吃飽回來。
日子還長著呢。
她將這些瑕疵蔬菜清洗處理一番,便煮進鍋裡。
炒菜是不可能炒菜的,沒有油。
水煮的蔬菜,放一點點鹽巴,要多難吃有多難吃,但裴九鳳還是吃了一大碗。
沒辦法,那個饅頭根本填不飽肚子,他還能吃下很多。
平平靜靜地吃完飯,韶音看了看天色,說道:“天色還早,大根再去城外撿些柴禾吧,咱們自己家用的不多了。我出去找找事情做。”
裴九鳳:“……”
難道每天都要這麼生活?她出去找事情做,他出去撿柴禾賣?
可是底層百姓們的日子就是這樣。
如果是明君仁政,百姓們的生活越過越好,會多一點選擇,多一點休息和娛樂的生活。但現在暴君執政,西南三郡遭災,朝廷也不管,百姓們每天辛苦討生活,而且一天比一天過得艱難。
裴九鳳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但是為了不餓肚子,他隻能拖著無力的雙腿出門,往城外去了。
這次走得遠了一點,因為近處的柴禾都被撿得差不多了。
又不是他一個人在撿。
他麻木地重複著彎腰撿柴禾的動作,慢慢攢了一小堆。隨著時間推移,一小堆漸漸變成一大堆。
裴九鳳看了看,沒有停下,繼續撿。
等到日頭偏西,裴九鳳的柴禾已經變成了巨大的一堆。他用麻繩捆好,再用包袱皮一裹。
“小子,挺能乾嘛!”一個帶著貪婪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裴九鳳手下不停,一邊係包袱一邊抬頭看去,隻見一個乾瘦的中年男人一臉貪婪地朝他走過來,“看你這麼能乾,再去撿一堆吧,這堆給我了!”
這年頭,大家都餓肚子,誰也不想出力氣。
出了力氣,不是更餓嗎?
這乾瘦的男人早就看到遠處辛勤勞碌的小娃,本來要撿柴禾的,眼珠一轉便不動了。
找了處避風的草窩,躺在那裡睡大覺。等他一覺醒來,正瞧見裴九鳳撿好了柴禾,正準備走呢。
他休息了這麼久,那小娃卻勞碌了一個下午,誰製住誰還用說嗎?
給包袱打結的裴九鳳,聞言動作一頓。
一臉木然地看過去:“你要搶我?”
“你這小娃不會說話。”乾瘦男人一步步走近,嘿笑一聲,“怎麼叫搶?明明是你背不動,送給我了。”
裴九鳳冷笑一聲。
胸中冷卻的怒火騰的一下複燃。
鬆開包裹,活動了一下筋骨:“想要我送你,也要看你配不配!”
“嘿!小子,彆敬酒不吃吃罰酒!”乾瘦男人一瞪眼,也來勁了,掄起胳膊一巴掌朝裴九鳳扇過去!
裴九鳳比他矮一些,靈活地從他舉高的手臂下鑽過,來到他身後,腦袋狠狠頂他腰上!
他年幼的時候,被人欺負時,就常常用這一招。
等到對方被頂得踉蹌,來不及回身時,他再撲上去從後麵壓倒,騎坐在他背上,一手勒住他脖子,用力抬高他的腦袋!
“咳,咳,放,放手——”
乾瘦男人被勒得聲音都變了調。
裴九鳳眼底冷酷又漠然。
死死勒著他。
他容易嗎?!
辛辛苦苦一天,掙的錢都進不了自己口袋,還要被姐姐拿去還債!
他連爛菜葉子都吃了!
他過得這麼屈辱,這人居然還想搶他?!
男人掙紮著,漸漸沒了力氣。
裴九鳳胸中的怒火也跟著弱下去幾分。
他冷靜地摸了摸男人的鼻息,仍是溫熱的。男人隻是一時昏迷了,並沒有死。
裴九鳳這才鬆開他,將他翻了個身,開始扒他的衣服。
雖然男人穿著破爛,但好歹是布。
他將男人扒了個精光,衣服卷成一團,墊在柴禾貼近後背的一麵,作為緩衝。
要不然,一路走回去,非磨死他不可。
韶音不知道他做的這些事。
但她看到了多出來的衣服。眉頭一挑,掌控夢境的灰灰趁機解釋:“有人想搶他,被他反搶了。”
“哦。”她點點頭。
乾壞事的人不值得同情。
這夢境采取的是真實環境。
居所是真的,城池是真的,人物也是真的。
王大春和王大根也是真實存在的人,隻不過已經被餓死了,她才選用了兩人的身份。
裴九鳳這次撿的柴禾,賣了十八文錢。
韶音拿出十五文去還債,另外三文錢留下來生活。
裴九鳳木然地接過三文錢,沒說什麼。
他打不過韶音。
而且,離家出走,獨自一人生活的話,又沒有住的地方。
他盼望著趕緊醒來。
但是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破舊的屋頂。
這一天早上醒來,他睜開眼睛,入目是布滿灰塵的房梁與殘破的蜘蛛網,他心中居然沒有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