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鳳沒有再做夢。
這令他有些悵然,又有些鬆了口氣。
他實在不知如何麵對王大春。
他愧對於她,羞於見她。如果能不再相見,那是最好了。他隻要知道她過得好,就足夠了。
跟妖人的這場對弈,是他輸了。
那妖人精於攻心,令他步步退敗,一次次妥協。
但他並不惱怒,因為他獲得了珍貴的東西——
他被王大春真心對待、照顧著。
雖然她的照顧並不溫柔、精致。她會削他、打他、罵他,甚至拋下他,但她也在儘己所能地養著他,從不跟他爭一口吃的,在他生病的時候徹夜照顧他。
從沒有人對他這麼好過。
他沾了王大根的光,也可以說沾了妖人的光,他在夢中成為王大根,享受她的照顧。
這正是他說妖人精於攻心的原因。
他明知道自己被算計,但還是一腳踩了進去,並且輸得心服口服,毫無怨恨。
天氣一日日變冷。
冬季到來,宮中的太監、婢女們都換上了棉衣。
裴九鳳有時候下了朝,穿過長長的宮道,會注意來來回回忙碌的宮人。太監們還好,他不怎麼關注,隻是目光常常落在婢女的身上。
棉衣令她們的身形有些臃腫,不如秋季時輕盈纖細。
她們個個麵色紅潤,梳著烏黑油亮的發髻,偶爾露出來的手腕和脖頸,都是雪白細膩的。
至少,跟王大春相比,是光潔柔膩的。
眼前劃過王大春常常乾粗活,在手上留下的數不清的傷痕,裴九鳳心裡微微刺痛。
她到底買棉衣沒有?
他止不住地擔心。依照他對她的了解,她摳到了極點,能不花錢就不花錢。他擔心她不僅舍不得買棉衣,甚至仍舊每天跑出去撿爛菜葉子、搶餐館不要的食物殘渣。
這樣想著,他一顆心微微揪起來。
他能為她做什麼?不然,調一個心係百姓的父母官過去吧?
想到就做。
但是裴九鳳很快發現,這件事並不容易。青縣是遭災的地方,地域窮苦,將官員往那裡調,除非是有人得罪了他,他將人貶得遠遠的。
如果官員被貶,還會儘職儘責地做父母官嗎?
這一猶豫,又是幾日過去。
這一日,裴九鳳心情煩悶,到後花園散心。
他看到了成群結伴的美人們。
他許久不殺人,後宮的美人們膽子大了一些,敢出來走動了。
見到他,也不再如往日般懼怕,遲疑片刻,上前行禮。
“參見皇上。”
裴九鳳垂眸,看著跪了一地的美人們。
她們年紀很輕,最小的不過十四五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
發間佩戴金銀珠玉,身上穿著錦衣華服,烏鴉鴉的柔順光亮如錦緞般的長發披在身後。
他還看到,她們雖然穿著棉衣,但是因為剪裁精致,用料不俗,並不顯得臃腫,隻襯托出她們的美麗鮮活。
喉頭滾動幾下,他情不自禁地捏住了手指。
克製住發火的衝動。
“滾。”他說。
美人們頓時一個哆嗦,忙磕了個頭,顫聲應道:“是。”
爬起身,顧不得抬頭,相互攙扶著,提著裙擺逃走。
唯恐跑得慢了,就被留下殺掉。
發簪落了一地,都顧不得回頭撿。不過頃刻間,便跑得無影無蹤。
裴九鳳輕輕閉上眼,吸了口氣。
手掌攥成拳頭,又鬆開。
如果此刻他手裡有什麼,一定狠狠摔在地上!
憑什麼!
她們一天天的什麼也不做,全在宮裡錦衣玉食地養著,憑什麼!
憑什麼王大春每天要撿爛菜葉子吃,連件棉衣都沒有!
“擬旨。”
回到禦書房,他沉聲說道。
後宮裡的美人,一個也不留,全都趕出宮!
韶音也得到了消息。
她畢竟也是後宮美人之一。
“音音,你要出宮啦!”係統很高興地說,“如果出了宮,你就跟劇情不搭邊了,隨便你想怎麼過都沒關係!”
再有一年半,就是劇情正式開始的時機了。
如果韶音留在宮裡,係統不免擔心她搞事情,畢竟她就喜歡搞事情。
可以出宮,她既不用死,也不會影響劇情,簡直一舉兩得!
但韶音卻求見了裴九鳳,說道:“我願留下為皇上效力。”
“你留下乾什麼?!”灰灰急了,“你長得這麼好看,又會跳舞,出宮後怎麼都好過啊!彆想不開了,以後宮裡就是女主的天下,暴君不可能留其他女人在宮裡的!如果你現在不走,日後男配造反,你一定會被殺掉的!”
男主身邊怎麼可能有其他女人呢?
哪怕放著當擺設也不行。
劇本中,後宮裡的諸多美人們,都死在了男配所率領的造反軍的劍下。
也許,不僅僅是造反軍。刀劍無眼,恐怕男主的人也出了力。
“你要為孤效力?”裴九鳳打量著下方站立的盈盈少女,並不像對其他美人那樣反感,因為她為他畫過深淵塗鴉,她並不邀寵,隻想討他歡心。沒有人不想被討好,裴九鳳當然也享受這個,“除了畫畫,你還能做什麼?”
“做皇上讓我做的一切。”韶音說道,抬起頭來,目光盈盈,堅韌而明亮,“朝堂,後宮,大事,小事,暗樁,密探……皇上吩咐什麼,我便做什麼。”
裴九鳳聽到這裡,十分意外:“你懂得不少。”
“我隻想為皇上效力。”韶音答道。
裴九鳳沒問她為什麼想效力。不為名,就為利,總跑不了這兩樣。
“可。”他點頭。
韶音高興拜下:“謝皇上。”
退下,喜滋滋地回到宮苑。
腦中是灰灰驚憂的聲音:“音音,你要做什麼啊?”
“你覺得王大春姐弟苦不苦?”韶音問它。